婴儿轻弱的呼吸牵动着他们的呼吸。他们心底黑暗危险的深渊,萌发了一朵娇弱的小白花,散发着温润的荧荧暖光,悠悠地摇晃着,打破了深渊的绝望死寂。 小婴儿白玉扣般的小手抓住了哥哥的手指。这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又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院落寂静,所有人都轻手轻脚。穆七林扛着斧头和枯树到空旷的街边砍柴。来往行人看到他的半截腿,露出异样的眼光。这些轻蔑的眼神也影响不到他的好心情,他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睁开了眼睛的小闺女。 穆月看着妹妹,直到眼睛干涩疼痛才缓缓地眨一下。他的手指被妹妹攥了一天,他就这般看了妹妹一天。 明月挂枝,穆月的脸苍白憔悴,美如艳鬼。他慢慢地枕到妹妹的小枕头上,贴着妹妹小小的软软的脸,听着妹妹轻轻的慢慢的呼吸声,感受着着妹妹暖暖的温度,几个月积累的困倦袭来,他趴在妹妹的身边昏睡了过去。 兮娘轻轻地亲一下小女儿的脚背,看着小女儿不再青白的脸,眼里无声无息地开出一朵月芽。小女儿在,家在。小女儿不在了,这个家便成了阴暗潮湿的墓穴。 这一夜,穆月混混沌沌地做着重复的梦,他依然是一滩腐臭不堪的血肉,被啃噬,被撕咬。当猩红的血肆意地染红每一寸土地时,一团软软绵绵的小东西闯了进来。他凝视着小东西,模模糊糊地知道这是妹妹。 小婴儿弱弱的哭声惊醒了穆月,穆月猛然睁眼,被白光刺痛,恍惚到他睡了一夜。 穆月眼神木讷浑浊地看向妹妹,对上妹妹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心神慢慢清明,被妹妹填满。 柳娘藏下担忧,嘴角牵出一抹笑,轻柔地放入穆月的怀里,“你抱一会,我去送饭。” 自从兮娘改了葱油饼的酱料,葱油饼的生意渐好,可来来回回吃葱油饼的就那几个人,他们还是午饭点收摊回来。穆大林和穆七林兄弟俩一大早出摊卖葱油饼,已经过了饭点半个时辰还没有回来,她得去看一看,汴都达官贵人多,别是遇见了什么事。 柳娘匆匆出门,兮娘追出去给她一包药粉。 来到汴都的这几个月,她不再研究医术,只研究毒术。医术救得了他人,救不了家人。毒术救不了他人,能保护家人。 她若是能早些觉悟该多好。 她老爹行善积德一辈子,救了一个有冤情的流放犯人,被知府迁怒打成重伤。他临死前盯着满墙的医书说,这世道把人逼成疯子,神医救不了疯子。 她在女儿脉搏停滞的那一瞬间,她也疯了,她要让整座城为她女儿陪葬。 兮娘埋下无色无味的药粉,栽上一棵小枣树,慢慢洗手换衣。这些药粉若能永不见天日,是她的福气,也是所有人的福气。 兮娘进屋,看见浑身僵硬的穆月抱着妹妹一动不动,妹妹打着小哈欠,乖乖的,不哭不闹。兮娘浅笑着上前抱起妹妹,低头看她白嫩嫩的小脸蛋,怎么看都看不够。 穆月很快发现妹妹喜欢听他和娘的声音,每次他和娘说话时,妹妹会扑腾她的小手小脚。 兮娘左手抱着小女儿,右手举着医书,慢慢地读药草。她丢弃不用的医书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她手里。 兮娘幼时丧母,被老爹一个人带大,小时候穿男童的衣服跟在老爹身边做小药童,来红后在家熬制药丸,没有学过针线活。柳娘幼时进入青楼,学的都是讨好贵人的琴棋书画,也没有学过针线活。 两人尝试着给未出生的小心肝缝小衣服,小衣服还没有做好,上面全是被针扎出的血点。穆月默默拿起针线给妹妹做小衣服。他心细敏锐,只仔细看了看婶娘年少时买的荷包,就在妹妹的小衣服上绣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兔子。 春日午后的阳光恬静悠长,念书声温柔轻缓,小裙子上的小白兔栩栩如生。 柳娘和兄弟两人回来了,一脸凝重。 汴都乱了起来,疯马闯入闹市,踢死了两个人,坐在马背上的贤王独子摔断了脖子,一命归西。 许多摊位被疯马撞飞,又被来来往往的士兵踩成了污泥。昨日还在卖炸糕的人,一转眼成了冤魂。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