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马上叫她:“小格!”他脸上长出的胡须,熬了一天一夜,生得特别明显,和以往的他,不一样。 “怎么了?妈不是应该在家么?” “唐叔在抢救,刚刚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他沙哑的嗓音,“文文呢?你没带她一起回来?还有什么要紧的亲戚,现在,赶紧一起通知过来。” 她听了脑子一阵嗡嗡,“文文去墨西哥了,昨晚走的,现在还在飞机上。别的亲戚……妈!你知道啊,有什么亲戚?唐叔的姐姐,嫁到福州去的那个,除了她还有谁?” 周凤齐脸色煞白,她也是刚被杨帆打电话叫来,“大姑!除了她,她,也没有别人了,还有个堂弟,去年得癌症没了,我们还去参加葬礼;还有……还有……没了!老唐没说呀,他没说……”她语无伦次着。 周格便不问了,替她做了决断:“妈,你先联系文文的大姑,其他暂时不通知了,等大姑来了再说。” “医生那边怎么说?”她转头问杨帆,行李箱还抓在手上。 杨帆边说边把她行李箱接过来靠在墙边,“并发症和脑溢血。”病危通知单,递给她看。 她低头细看上面的字。 他们站的走廊里,还有一位重症在抢救,医生护士家属占满了一大半的空间,人来人往,到处蒸腾着焦灼的气氛。 周格陪着母亲在窗边打电话,因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电话那头的唐家大姑,反覆问了很多问题,才终于弄明白是个要生要死的事儿,答应赶过来。 她们刚打完电话,还没来得及转身,被旁边那家人的争吵,吸引了目光。那一家子吵嚷起来,“噗通”一声,老太太跪下了,朝一圈子女,呜呜哭着说不成话,断断续续;许多双手伸着去拉,推扯着…… 杨帆听不太懂他们说的本地化,悄悄低头问周格:“他们在吵什么?” 周格偏了偏身,在他耳边翻译:“老太太要救里面的老伴儿,没有钱了,让他们出钱,他们没同意,是肺癌,说救不活……” 周凤齐也在旁,愣着神,直勾勾盯着看。 护士出来,喝住了他们,“小点声儿,要吵出去吵!” 周格和杨帆也不好再看,转头换了个位置。“唐家大姑通知好了么?”杨帆问,他有点儿感同身受,这些生死的关口,一件事没做好,就容易被埋怨,“要来了么?还有没有别的亲戚要通知的?别拉下谁。” 周格点头,“说是马上赶来。其他亲戚,我不熟,我妈这会儿她也想不起来,等大姑来了再说。”她说完看到杨帆忧虑的脸,知道他担心什么,“不要紧,我们这样的家庭的情况,本来就和那边亲戚不熟。况且唐叔本人,和他们家亲朋关系也一向不是很亲密。” 杨帆点点头。 抢救的一组医生出来,“唐新民家属!”他们马上拥过去。 隔壁那一大家子人,都转头来望着他们,等着判决似的。 唐叔给抢救回来了,没有像病危通知单上说的那样…… 半夜 12 点多,安顿好病人。周格想起大姑来,用母亲的电话,又打了一遍,电话里传来提示音,对方已关机。 杨帆坐在她身边,听得很清楚,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按掉了电话,微微叹了口气。 “我先送妈回家去休息,这里暂时也用不上这么多人。”杨帆说。 周格点了点头,把带来的行李箱推给他,“你也回去,好好睡一觉,我箱子里给你带了剃须刀。家里,我房间有个小柜子,里面有一套新的床单整套,你自己换上用。” 他接过箱子,“好。”叮嘱了两句,走了。 周格望着他们走远点背影,有点儿发呆,夜深人静的时候,隔壁哭叫的一家人被两个严厉的护士撮走了,剩下一个中年男人垂头坐着,等着签单据,满面愁容,和她一样。 “留一个家属在这儿,一会儿有几份告知书需要签字。”高挑个字的男护士出来说。 周格后背隐约的凉意,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去透透气,抬眼看到旁边不远处的小矮楼,萦绕着一圈白茫茫的雾气…… 不多久,大概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她签完了一叠通知单,都是各种并发症、潜在可能性、告知同意书。她一遍遍写自己的名字,同时体会出一些人到终点时,听天由命的感觉来。还能做什么呢?唯有签字认了! 她签完,仍旧坐回原来的椅子上,只坐着,似乎茫然无措。直到看着杨帆高大的身影走近,她也还是眼神虚晃着,没有焦点。 “小格,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