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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却很熟悉。

    他靠着门站着,“望”着楼道的方向,面上神色有片刻的凝固。

    视野黑暗如洞穴,只听到那一串脚步声矫健利索地爬到三楼,在转角处似乎踢到了垃圾桶,长长“嘶”了一声后浅浅骂了一句。

    然后是细微的钥匙开门声,“咣当”的关门声。

    所有声响悄然对上他脑海中存档的某个“画面”——

    飞驰而过的车窗外,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扎着高马尾站在坡上,瘦弱却有力的胳膊拼尽全力推着一辆三轮车,咬紧牙关的力道让漂亮出色的面孔都变了形。

    车子刮起的半轮尘土大半蒙在她脸侧,其余染脏了她身上纯白色运动套装。女孩儿腾不出手去挡,只一双上挑的眼隔着车窗玻璃瞪过来,飞扬灰尘里映出眼底毫不掩饰的不耐。

    等所有声息归于宁静,沈郁伸手拿过挂在门把手上的外卖,随即阂上厚重的铁门,转过身,指尖轻触着凹凸不平的墙壁,而后借由这牵引,慢而平稳地走回客厅。

    这一路专门清理过,没有任何障碍物。

    沙发就在客厅靠墙的正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木质沙发扶手向下,逐渐摸索到粗糙的布艺沙发面。

    十年过去,这感觉不再新鲜,也不再如当初那般令人恐惧。

    等确认好位置,沈郁曲了长腿,深深坐进沙发里。

    随手把外卖搁在茶几上,他没打开,反而从几上摸了支烟。

    打火机火苗熄灭的瞬间,浓酽的烟气娉婷缭绕,狭小潮湿的空间里很快充斥着古巴烟草冷厉的皮革和干草味。

    一支烟点完,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着烟头轻车熟路摸到烟灰缸边缘,凉凉的陶瓷颗粒磨砺着指腹,滚烫星火在指尖湮灭。

    良久后,他拿出手机,翻到联系人一栏,拨通方忖的电话,动作一气呵成,几乎与普通人无异——

    手机上装了视障群体专用的读屏软件,冰冷的男声被调到最快的三倍速。

    频率高到刺耳,字音声调统统变了形,寻常人根本难以理解,对他来说却是逐字逐句清晰可闻。

    只要训练到位,耳朵接收信息的速度甚至可以比眼睛更快。

    电话被接起,那头是嘈杂沸混的酒吧,香甜酒液里鼓点和尖叫涌斥。

    方忖盯着手机屏幕上来电人的备注,头皮一炸,连忙捂住手机收音口穿过重重叠叠疯狂的人群,一直走到相对安静的室外才敢松开手指。

    繁华路段,晚霞奔逃,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方忖迎着夜风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开场:“……老板,您说。”

    他女朋友今天生日,一堆人玩得有点嗨了,都忘记跟这尊大佛报备了。

    沈郁陷在沙发里,客厅的窗户拉了几重窗帘,周遭和眼里皆是漆黑。

    向来寡淡的神色因着方才被人一通居高临下的抢白而挂了些许躁意,语气更是不善。

    “啧,我出去三个月,期间你的薪水照常,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买房合同没谈拢,房租都不交了?房东刚刚找过来说要把我扫地出门。”

    “……”

    忽略“老板骂人的声音都这么好听”的第一反应后,方忖这才想起来,这个月晟霖苑的房租好像确实忘交了。

    他是沈郁的三个助理之一,不同于其他两个工作上的助理,方忖学护理出身,主要负责沈郁的衣食住行。

    这工作很忙,需要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外出有事得提前报备,可薪水却是同行难以企及的高度。

    老板虽然脾气差,但出手大方,处事有原则,从来不发无名火。

    方忖为人勤快老实,干了三年倒也相安无事,薪水还年年上涨。

    只是今年五月初沈郁突然为了一个公益项目跑去西北山区,扔下工作室一堆事不说,也不让方忖跟着,只给他安排了个守房子的闲活。

    方忖担心老李头不讲武德把房子卖给别人,便整天守在这狭窄的两室一厅里,除了点外卖就是躺沙发上发霉。

    活么半点没有,每月初薪水还准时到帐,有钱有闲,舒服得他都有点飘了。

    方忖登时记起去年文助玩忽职守搞砸了某个剧的配音合同后,被沈郁当场辞退的场景,不由得胆颤心惊。

    “抱歉,我马上交。”

    他说着,连忙退出通话界面,一次性-交完三个月房租,这才干巴巴地汇报:“交完了,等会我给老李头打个电话确认。”

    说罢便噤声等待审判。

    半晌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嗯”。

    “……?”

    方忖头皮被夜风吹得透凉。

    这就过关了?看来老板今天心情还算不错。

    他松了口气,顺杆儿转移话题:“买房子的事还是有点棘手,那老李头不差钱,房子就是他养的鸡,指着生蛋呢,好说歹说都不肯卖。老太太在这住了三十多年,期间多次想买,出价上抛百分之三十都没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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