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倾风也会迟疑, 那些辗转途径过的凄凉地,善恶不拘的流离客,究竟是人心确实如此, 还是山河剑这场历练故意想要坏她本心。 见过这形形色色的众生,倾风自然也是心有怨悱,鄙弃世俗的。 胸中的秤杆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不平事,交织着愤怒与悲哀。有时见大道如此凄惨,可人心依旧涣散,省不去尔虞我诈, 改不了贪婪庸鄙,也想撒手不管,或是一剑了事。 可最后到底是压住了。 因为她手中有剑,而他们没有。 她可以图个畅快,辞行而去浪荡天涯,舍得一身清净无尘。他们只能枯坐于原地,悄然等死,连怨天尤人都缺口心气。 天道不仁、世道不公。她立于山巅,目视青天明日, 如何能去苛责山石滚滚下苟延残喘的蝼蚁也要处处与人为善? 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有些驱之不散的苍蝇,非要找死, 她也是乐得成全的。 依北城中扛得住两下打的,只有倾风与白重景。 白重景为了守那两车粮食, 已经数日未眠, 倾风回来之后, 才好不容易得以歇息片刻。灾民们也松下紧绷的神经, 出门去开荒。 可不到一日, 城外又出了事情。出去打理荒芜田地的青壮, 俱被几名小妖围攻折断了一只手。对方放言,倾风不自缚请罪,往后众人永无宁日。 粮草尚且珍贵,何况药材?断过的骨头,接不好,长歪后就直接成了废人。 白重景领着伤员徒步去往映蔚求助,寻到一个大夫,当了父亲留下的最后的遗物,才帮众人接好断臂。 待他回来,倾风提着长剑,沿着足迹在城外追踪了一日夜,终于在河边逮到一名小妖。 倾风发出信号,等着白重景找来,准备当着他面处置这个匪贼。 河中水流潺潺,清澈见底,白石累累。 倾风坐在湿润氤氲的岸边,长剑摆在地上,任由白重景将已被打断手脚的小妖又从头到尾绑了一圈,在地上挑拣着圆润的石头。 白重景气急败坏,很想对着那小妖拳打脚踢一顿以作泄愤。 他们数百人走过漫漫长沙,趟过浩荡急浪,早已远离都城,招惹不到那些高座堂上的贵人,缘何要如此阴毒,连一帮无辜黎庶也一并赶尽杀绝? 白重景踹了他两脚,得了对方狞笑的一句:“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与那帮为了一口吃食可以易子而食的‘无辜’百姓并无不同。甚至比他们要高尚许多,起码坚守虎毒不死子,赚自己的本事钱。你为了护着他们,拿我泄愤,说到底不过是所求不同,何必挂着满嘴的仁义道德?我听了恶心!” 白重景被他噎得无言,想反驳,可一时理不清头绪,嘴笨得不知该从哪一条开始说起。 倾风抬起头,扔了刚捡好的石头,拍去手中泥沙,说道:“我有些好奇,你的主子眼高于顶,或许会觉得我没有众人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可你这样的小妖,该自知打不过我,难道觉得我这人过于良善,侥幸在我这里惹事生非,还可以保得全身而退?” 小妖转向倾风,恶狠狠地道:“恩怨有头。是你先在都城虐杀我族大妖!” 倾风直指上空,说道:“是啊。恩怨有头。我杀他,是因为觉得他该死,所以我径去杀他,没拿他底下的人作要挟。我这人很讲原则的,一贯从大的杀起,以免后头来寻仇的人没完没了。可你只敢欺负比自己小的,就很没意思了。” 小妖冷笑道:“莫说废话,今日落在你手里,我自认倒霉。你若想离间,不如早点闭上嘴,还能省些口水。你们这样的贱民,也敢以下犯上,甚至抢占一地自立为王,我主不过是使计驱散,已是极大慈悲!” 倾风听着不耐烦,打断了他问:“你其余的兄弟呢?你说出他们的位置,我绕你不死。” 小妖怒斥道:“滚!” 倾风笑着鼓掌道:“听起来真是豪情义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腔侠肝义胆,死而无愧了?实在是无耻得荒唐。” 倾风朝他走近,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线平缓道:“你今日若是来杀我的,我会敬你三分,江湖人出门在外,各凭本事,生死由命,无所怨咎。可他们不是。他们只是连活命都要苦苦哀求上苍垂怜的小民而已。我从没见过哪个英雄,是因为一脚可以踩死一窝蚂蚁而成就贤名的,只听闻过圣贤人舍身成仁,教化万众,济弱扶倾而传扬后世。所以我瞧不起你。你这样没用的废物,手中执刀,也不敢抬头去看更高处,只摇着尾巴做别人忠诚的狗,四处撕咬过路的人,也好意思摆出这张视死如归的脸?”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