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军求道:“可否通融下,让我见见公主?我不进去,遥遥能望见她就行。我只是有几句话要对她说,一定要当着她的面说。说罢,不论结局如何,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战场厮杀无数,从未这么低声下气地求着陌生人。 孟军睇他半晌,终究于心不忍。 “欸,落小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面叹着,一面卸下门栓,慢慢推开髹黑大门。 起初是一道浅浅的罅隙,斜露出摇曳的竹影。渐渐跑出更多光景,黑漆漆的一片天,乌压压的树丛,明明没有温暖人心的光亮,却乍然驱散了落文驰心底的灰尘。 孟军将他领至大椿堂,“小将军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让女使寻她。” 言讫转身离去。 落文驰像初生的稚童,好奇地张望四周。这座幽雅的府邸好似有股魔力,吸着他的魂,啮着他的骨,卸掉他的一身蛮力,骨头酥酥麻麻,感观朦朦胧胧,他快要瘫倒在这里。 仅仅是在想,这是浮云卿所在的地方,便能令他不分西东。 未几,便见他心里的人,慢慢踅步走来。 她应是刚沐浴净身,此刻身上随意搭着几件衣衫。发尾微湿,脸颊粉红,正疑惑地看着他。 “落小将军,听女使说,你有事要同我说,还非的是当面才能说。”浮云卿揪着头上那根插得松散的篦子,问道:“是什么事呢?” 落文驰倏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襕袍,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 “我……” “公主,不好了!敬先生摔倒囖,好像是起不来了!” 侧犯“砰”地推开户牖,喘着粗气喊道。 “什么?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浮云卿舒缓的眉猛地皱了起来,她提着衣裙就要走,却留了一分心神顾着落文驰。 “落小将军,你在堂内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几声急切的声音交缠在落文驰耳边,他听不清楚,只是呆呆地望着浮云卿。 看她的身影走近,转身走远,靓丽多彩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后融入茫茫夜色里,再也寻不见。 却是篦子落地的清脆声音,把他游离的神魄拉了回来。 落文驰捡起那根篦子,轻轻嗅了嗅,上面遗留着浮云卿的发香。他把篦子攥紧,似乎还能感受到篦子上的温暖。 在司天监,他也曾摔倒过。 他被高大的测量仪器绊倒,像一盏滚灯,从数层台阶上面滚了下去,磕得鼻青脸肿,右胳膊右腿骨折,两颗牙齿摔落。他满脸是血,浑身刺痛,可半颗泪珠都没流过。 因为他心爱的少女,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他不能露出半分雌懦,女孩子喜欢硬气的男孩。他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那时她淡定地唤来宫婢,唤来太医,唤来内侍,让一群人把他带走。 毛头小子常摔跟头,她久居禁中,看过无数次滑稽尴尬的场面。 可她却因敬亭颐,失了固有的分寸。 落文驰心底苦涩不堪,嘴里也似吃了苦药,苦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暴风雷雨,他都会去司天监,找那个闲适的小公主,半年之久。可敬亭颐与她相见,不过个把月。 他拿什么去跟敬亭颐比,虚无缥缈的十年之约,到头来只有他自己当了真。 她说去去就来,真的还会回来看他一眼么。 落文驰忽地淌下热泪,抬起手,将那根篦子贴紧脸,深深嗅了一口。 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前堂,离开公主府。来也静悄,走也静悄。 * 别院温泉。 一阵慌忙的脚步走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