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那个明知螳臂当车,还一心送死,愚忠又固执的梁大人。 季怀真浑然不觉自己猛地咬紧了压根,没有发现他按在地上的五指已抠进地中,他只感觉全身的血又热了,瞬间冲往头顶,冲得他脸颊如火烧般热,眼睛如被血浸过般红。 季怀真早已废了的右手又突然有了知觉,他又想拿枪了,拿枪,拿刀,拿剑,他想冲上前,对着离他最近的鞑子撕咬。 见齐军将领如此惨状,受奇耻大辱,临安百姓们再也忍不住,眼见一场动乱就要爆发,鞑靼军队迅速出动,组成人墙挡在百姓前头,杀鸡儆猴,用手中长矛刺死不少叫嚣声最响亮之人,欲以武力镇压,可又怎能挡得住天怒民怨? 季怀真看见骑在马上的阿苏尔不屑地笑了笑,对身旁的将领吩咐着些什么。他虽听不懂鞑靼人说话,却立刻领会了阿苏尔的意思。 眼见一场屠杀就要爆发,就在此时,人群之中,梁崇光英灵还未散去,那卖国求荣的季大人又一马当先,扑了出去,在鞑靼人面前行了个大礼,高喊道:“恭迎殿下——!” 他凶恶万分地往后一看,眼中暗含威胁意味,大齐官员立刻会意,他们硬着头皮,跟在季怀真身后跪下,恭迎阿苏尔。 人群又突然静了。 方才还对着鞑靼大打出手的齐人,突然一同盯向季怀真。他们目光中仇恨难掩,对鞑靼人的怒火愤恨全部转移到了季怀真的身上。 同胞的背叛,比敌人的羞辱让人更难以原谅! 原本挡着齐人防止他们冲上前闹事的军队瞬间成了对季怀真的保护,若无这些人,齐人会一拥而上,将他撕碎。 季怀真如浑然不觉般,他是从泥潭里一路爬上来的,最知如何伏低做小,如何恭维讨好。 他当即膝行过去,身子往下一趴,靠在阿苏尔脚边,喊道:“大人请下马!” 阿苏尔哈哈大笑,将季怀真的背当做脚踏,踩着下马。 为凸显神威,他身上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往季怀真背上一跳,把季怀真踩得整个人往下一沉,胸中闷痛不知,腥甜翻涌,但他死咬牙关,头仰着,眼睛睁着,笑嘻嘻道:“大人踩得好!大人小心脚下!” 又有一鞑靼将领走来,问也不问,一脚踩在季怀真的脊背上。 季怀真麻木地高喊:“大人请下马!大人踩得好,大人小心脚下!” 他就这样一声声喊着,任由别人踩在他的脊背上。长矛上高挂的梁崇光不再是焦点,没有人知道季怀真的这一跪化解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屠杀,甚至就连季怀真自己都说不清,在他扑出去的一刹那,心里想着的是什么。齐人恨恨地看着季怀真,只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将他这双对着鞑靼人下跪的膝盖打碎。 “……如此苟且偷生之辈,对着敌人摇尾乞怜,当真猪狗不如。” 季怀真抬头一看,见说话之人乃是阿苏尔麾下一员悍将,勇猛无比,斩杀齐人与夷戎人无数。 此人膀大腰圆,大腿快要赶上季怀真的腰,小山一般的身躯将胯下马匹压得不堪重负。他鞋大如船,掌大如盘,重重踏在季怀真的背上,还嫌不够似的,又用力一碾。 季怀真身子猛地一低,手肘膝盖都撑在地上。 紧接着,那鞑靼武将又下马,故意碾中季怀真按在地上的右手手掌。 季怀真的手提过枪,拿不起笔,救过燕迟的命,也杀过无数人。 一股钻心剧痛袭来,季怀真只感觉天灵盖被人掀翻,他双眼血红,想不管不顾将这人掀翻与他同归于尽,可他一想燕迟,一想燕迟还下落不明,一想燕迟还在鞑靼人手里。 他受奇耻大辱,心里想着他那只再也飞不回来的燕子。 季怀真猛地抬起头。 那鞑靼人瞬间警惕,看着季怀真眼中触目惊心的恨意,以为他要反抗,谁知下一刻,季怀真又慢慢笑了,他紧咬的牙关放松下来,高声道:“大人踩得好!” 对方一怔,朝他身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季怀真跪趴在地上,右手不住颤抖,可他却突然低低笑起来,心里想着,他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人。此时,又一匹马停在他面前,季怀真条件反射性地趴好,又喊了声大人,等着这人拿他当脚踏。 然而来人迟迟未动。 季怀真心有所感,以跪趴的姿势怔怔抬头,午间日头最大,最惹眼,刺得季怀真眼睛一痛,似要流泪了,来人背着光,猛地一看,却是糊的,看不清面貌,只是有些熟悉。季怀真又用力去看,才看清来人是谁——只见拓跋燕迟骑在马上,毫发无损,风光无限,在他身旁站定,正低头看着自己。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