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大的那边挤了六七个下南洋谋生的男人,地板阁楼露台凡是能睡下的地方全被他们占据。小的这边刚好能挤得下老赔和甘小栗,老赔说租下这间房的朋友暂时去别处谋生了,交由他承租下来。这帮人白天出去打工,有拉人力车的,有在码头做脚夫的,也有在茶楼洗碗或者做侍应的,晚上相继归来,在一个屋檐下饮酒谈天,好不热闹。 睡在露台上的男人名叫“天财”,身材五短,毛发旺盛,说气话来带着浓浓的鼻音。他来槟榔屿也有三年了,换了几份工作,现在在码头做脚夫,一点收入不是被卷进赌场,就是花在炮寨。天财搓着鼻子告诉甘小栗,有句话叫“青灯之上家乡无想”——青灯可不是青灯古佛的青灯,是炮寨妓女为客人点起的一盏销魂灯。天财说自己这辈子只怕也难回福建老家,当初既然当了逃兵,这点觉悟早有了。 后来甘小栗得知,天财是从泉州江团长的部队逃出来的,至于逃跑的理由他没有说。 这座木屋住的时间最久的租客老六原本也是这里年纪最大的,直到现在来了老赔。尽管被辛劳的工作侵蚀了面庞,看得出老六仍然是个英俊硬朗的人,眼睛明亮,鼻梁细窄,胸膛宽厚,两腿修长有力,在南洋娶过一个老婆——那女人原是被人拐到南洋,因为在人贩子手上落了残疾,遭到遗弃,被老六捡回家好心照料,后来凑合在一起成了亲。老六几年积蓄都花在给女人治病上,但是病痛最后还是夺走了她的性命。直到现在这个外表硬朗的人提到自己死去的老婆还会两眼泛红,转眼他用袖子一擦眼睛,扭头拉上人力车又开工去了。 初来乍到,一穷二白,得有一份工作才能生活,能生活下来才能寻找阿爸。甘小栗央求老赔和这帮兄弟帮他介绍工作,老赔摇摇头说:“吾儿,你老子我已经给了你一个住处,工作你自己想办法吧。”他自己倒是每天早出晚归的,具体做的是什么却从来不跟外人道。 其他兄弟热心快肠,见甘小栗念过一点书,做事活泛,又会两句洋文,纷纷帮他出主意,最后有人介绍他去一家杂货铺当伙计。就这样,甘小栗开始在海岸街一户姓高的中国人开的杂货铺里当起了伙计,和住处的其他人一样,过上了白天打工晚上归来的生活。 甘小栗也向自己新认识的这帮人打听过阿爸的消息,大家纷纷表示没听过有这么号人。他不依不饶又问到:“既然我爸姓’甘’,我们姓甘的人就没在这里建个什么’姓甘桥’吗?我阿爸会不会是在那里生活?” 老六托着下巴想了想,斩钉截铁说:“没有,根本没有姓甘桥。” 甘小栗闻言,蔫巴地缩起了身子,寻找阿爸的第一个打击来得这样的快。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