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栗再清楚不过,战乱年代人口买卖猖獗,别说卖个孤苦无依的亲戚家孩子,卖亲生孩子的也大有人在。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急,一股血腥味冲出喉咙,咳嗽了几声,咳出一点子血来,虽是如此,人却倍感轻松了许多。王有芦的棍棒只给他带来外伤,身体反不比之前更加难受。大口呼吸了几下,一股新空气冲进鼻腔进入肺里,胸口的憋闷感荡然全无。 然而不远处,一个紧贴在地面上的什么东西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什么?看起来……像个……像个人啊! 甘小栗在地上扭了扭,幸而自己只是被反绑,手臂还能稍微抬抬,摸到挨打时慌忙丢进裤子口袋的小镜子,取出来抠下一块碎片,吃力的用镜子碎片一点一点磨断手上的绳子,再轮到脚…… 天已经全黑了,若不是茅草屋搭得不够严实,里头真的一点亮光都没有。甘小猫解开捆住自己的绳子,活动活动手脚,缓了缓从地上站起来,来到那个疑似人形前。 确实是个人,脸朝下,一动不动。 甘小栗拿指头尖戳了戳对方的腿,没有反应,又推了一把那人的肩膀,还是没有反应,觉察到事情不对劲。于是伸手将其翻过来,这一翻,惹得甘小栗向后跌倒,虽然刚从鼠疫的人间地狱爬出来,但是见到这么血肉模糊到无法辨认的脑袋,还是倍感恶心。 那颗头颅已经变了型,脑后塌进去一块,脑浆和血液流得差不多了,故而月光下顺着塌陷的地方往里看,看得到一片奇异的粉白色。 看得甘小栗连连干呕。 再往下看,是一身深色的中山装,肩膀、胸前也染着血,胸前一块明晃晃的金属牌,摘下来一看,上面刻着“泰隆侨批-泉州”。 金属牌上的字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泉州是阿爸阿姆和幼小的甘小栗生活过的地方,他记得那儿每年九十月份满街叫卖的龙眼,阿爸阿姆买来剥开果壳,将晶莹剔透的果肉塞进他的嘴里。 而“侨批”——侨批局是专门帮南洋谋生的人往家里寄信汇钱的机构。在阿爸下南洋的头两年,有那么几次侨批局的人从南边过来登门拜访,每次都会把阿爸捎回家的信带给他们,阿爸还会随信附上给阿姆的一笔生活费。 所以一个侨批局的人,千里迢迢从泉州过来—— 是阿爸寄来什么了吗? 甘小栗不顾血污,猛地在尸体的衣服口袋里摸索着,哪怕一张纸、一个纸片也不放过。可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他想起刚刚王有芦说的那句“杀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死”——也就是说,王有芦杀了眼前这个从泉州来的人,不是为情为仇,就是为财咯?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