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令仪前些日许了人家,最近被她娘拘在家里绣喜服,季卿语也是从信里知道的:“去月你生辰,我在寺中多有不便,未能送你个体面礼,只盼你莫要生气,回头我给你补个新的,再请你一盏好茶。” 武令仪暗说了句话“好姐姐”,继而道:“快别说这闲事,我可听说今日季大人要给你相看夫婿。” 季卿语心里一惊:“你如何得知?” 武令仪瞧她神色是知道的,先松了一口气:“前日季大人同我爹吃酒,是我端的醒酒汤,走到门外时,刚巧……刚巧听到令尊对初来的顾将军很看重。” 这便是明示了。 季卿语在心里谢了武令仪的好意,却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望着连廊上的灯笼出神。 “……这段时日你不在城中,可把我气死了!”武令仪面上轻松,心里却沉甸甸的,“魏家招了个赘婿进门,不过一月就把他提到了司攻参军的位置!也不知那赘婿什么手段,还把徭役的差事给抢了,那位置我家打点了不少银两,上头早应允了我大哥,到头来竟被这么个倒插门截了胡。” 自古黄河水患是大事,朝廷自会派御史监察,若表现好,很容易得人青眼,再舍得打点一番,只怕还能在皇爷面前挂个名。魏家还是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放着京中好好的郎中不做,跑到宜州来谋出路。 武令仪话说到这份上,见季卿语不言语,便知她也是知道的,只她是个读书人,是讲究气节体面的,总不会把攀附求荣拿上台面,也不会把“父命难违”这样的孝道拿出来陈情。 季卿语自小养在曾祖膝下,她曾祖季渊泽是大梁颇负盛名的诗人,很有影响力。时年五王夺嫡,季渊泽连中三箭都没说出太子下落,武令仪还记着季卿语同她说,她是摸着曾祖的伤疤长大的……也听她说过,要嫁一个她爱他学问,他爱她才情的男子。 许是武令仪的目光太灼灼,也许是因为武令仪太了解她,那份目光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重量,它把季卿语压得有些抬不起头,最后不堪重负地倚靠在梁柱上。 她缓缓笑起来,眼里闪着碎光:“你怎就不替我想想,若顾将军是个好的呢?” 好又如何?你又不喜欢。 武令仪在她这句话里抿了唇,明明要嫁人的是她,却把她委屈得想哭,武令仪心里有些生气,觉得她是懂得怎么让人心口疼的,张口就要驳她这句话,可说出口,又变成了:“没办法了吗?” “……爹爹还是疼我的,若不是到了艰难处,不会走这一步。”季卿语又轻声说,“他也是个读书人。”曾祖对爹爹也是有期望的。 武令仪咬了咬下唇,狠狠出了口粗气,摆着手:“罢了罢了,不管其他,今日那顾将军也来,咱们就去瞧他一瞧,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凶煞。” 季卿语知道她在哄她,便问:“怎么瞧?” “正堂侍女上菜架了几盏屏风,咱们就躲在后头瞧一眼,反正都要嫁了,看一眼又如何?若那顾青真长得恐怖骇人,难道还得等到洞房花烛掀了盖头再跑吗!” 季卿语在她这话里笑起来,第一次坦然做了这不合礼数的事。 今日的筵席设在正苑,他们这样的人家,酒席花样不多,玩来玩去不是行酒令便是掷骰吟诗,聊的也不过近来时兴的文集,带了好礼便说一说礼,没带礼的便献几句酸诗。 季卿语和武令仪偷偷往前头去,刚进来便看到了个不熟识、又格格不入的人影,两人对视一眼,无言地异口同声,那人就是顾青—— 只见屏风外,烛灯隐隐跳动,落在顾青轮廓分明的脸上,下颌线硬挺分明,鼻梁高直,眉骨清晰,整个人似乎没有一点含糊的地方,便是烛夜不明,也看得出他体型健阔,肌肉有力。 黑衫下,是极高的个头,长发束成了马尾,坐姿大马金刀,一人便占了一张长桌,吃起饭来颇有风残云卷的气势,像是什么都顾不上一般,与身旁对酒小酌、长歌当哭的白面秀才仿若两个世界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人左眉上有一道刀疤,堪堪停在眼皮处,生生将剑眉一分为二,略略抬眼,便有一股刀锋般的凌厉之气。 季卿语蓦然想起昨日母亲说过的话——这人打了十年仗。 这样貌,就算不至凶煞,也是凶的。 武令仪想了半日,竟夸不出此人半句优点,这人长的就不是季卿语会喜欢的模样!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武令仪在想词儿,季卿语却觉得这人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 好半晌,武令仪吐了一句:“……这人瞧着倒是一点也不知情知趣。” 也不算夸奖。 季卿语想起来了,确凿凿说道:“确、实、不知趣。” 第3章 摽梅之年 酒过三巡,苑中玩起了掷骰吟诗。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