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里外套,他东西多,额外摆个博古架,又是书又是衣裳刀剑,塞得满满当当,没留神里间儿转出来一线明灯。 “打哪儿回来这是?” 灯提在个慈和的妇人手里,高髻云鬓,打扮的很周正。 李隆基回头呆怔了一下,眼里蓦地蹦出光来,“小姨!您怎么来了?您坐,坐这边儿,哎呀,我这屋里没炭火。” 窦娘子啧了一声,“何止没炭?连口热水也没有。” 边说边瞧他身上打扮。 “我就说你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办不得差,你阿耶真舍得!” 李隆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大哥、二哥都办差了,我怎么不成?四郎也闹着来,难道我还不如他?” 想到天都黑了,现去要炭要不着,左右摸摸,解下披风搭在窦娘子肩上。 “小姨,你穿这个。” 窦娘子推回来,他又攘过去,“我不怕冷。” 窦娘子在他手里捋衣裳,抻开肩宽便笑,再翻出领扣,嗔怪地撇了他眼。 李隆基一怔。 “哎呀!我怎么又把大哥的披风穿回来了?” “你的呢?” 李隆基鼓着腮帮子答不上来。 他身上东西丢了不止一回两回,李旦放出来后,虽立了王府,几个儿子分到高门侧室名下教养,譬如豆卢氏抚养李隆基,王氏抚养李业,但孩子们打小儿依赖窦娘子,见了她反比庶母亲切,贴身的玩意儿,香囊、扇子、大氅……宁可要窦娘子置办的。 李旦无法,把王府一半的供奉拨给窦娘子家使用,两家因之极亲近。开年李成器见王府近前空着块地,建议李旦买下来送给窦娘子,如今正盖着。 “你呀——” 窦娘子直摇头,“亏你有个好大哥,不然叫我怎么放心?三郎!我好好儿跟你说,太孙死了……” 李隆基一把上去捂住她嘴,窦娘子吓了一跳,反而欣慰他谨慎。 两个点起几处大灯,照得灯影煌煌,隔壁见亮儿过来,见是窦娘子,呼朋引伴地来奉承好话,果然各个饶上一罐她独家拿手的姜虾,高高兴兴去了。 李隆基知道她的意思,也开来吃着,只管迁延。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儿! 窦娘子生起气来,板着脸道。 “太子不中用,你阿耶难免有些想头,他想他的,你不准往前凑!” 她伤心的抹眼泪儿。 “争来了有什么好下场?你瞧你娘,说嫁皇子好,白撇下三个娃……” 三郎就罢了,男孩子,摔摔打打也能长,两个女娃真真儿可怜。 李隆基放下姜虾,伏在她膝上道。 “小姨,阿娘走了,我们还有您啊!” “就你嘴甜——” 一句话说得她又哭又笑,推开李隆基,拿帕子替他擦手。 “妹妹还不如你会耍赖。” 李隆基起身坐到她对面,长手长脚,中指敲在刀鞘上,似打拍子。 “又是新调儿?” 李隆基得意地点点头,眯着眼揣摩。 窦娘子最喜欢他耍弄曲乐,笑的眉眼生辉,因他阿娘也是这性子。 “你阿耶能干,我知道,我早见识过了,二十年前,你阿娘可是天天的夸他呀,我真是,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瞟李隆基。 三郎最爱听爷娘恩爱的故事,小时候捧着脸乖乖坐在脚下,可今日走神了。 窦娘子很不安乐,想来想去,这事儿还是怪李显,叹气道。 “这太子!我原指望他稳稳当当的。” 李隆基一听不干了,“储位原就该有能者居之!” “——三郎!” 窦娘子把眼一瞪,杀气腾腾。 “我可教过你念书啊!你十岁到我跟前,识得五六千字,能写能画,能念《论语》、《周礼》、《臣轨》、《帝范》,可你没把书上的道理念明白!这问你,为什么历朝历代,要么立嫡要么立长,唯独不以君主之好恶,立他的爱子?” 李隆基瘪瘪嘴,老生常谈,为这个,他挨小姨的骂不止一回。 灯下挂了张巴掌大的小像,活脱脱是李旦值房里那张太公像的微缩版,乃是他磨着大哥画的,没事时屈着中指拜拜,只当又亲近李唐先祖些。 “那爱子又不等于有能之子,有些人,就不喜欢儿子太能干……” “胡说!”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