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未必,您瞧我与公主痛饮欢聚,今朝不是照样爬起来了么?方才我陪公主从鹿耳山跑马下来,顺道还打了两只鹞子。” 说到猎物,又转头观察武延秀。 他不惯骑马,两条腿软塌塌使不上劲,自己别扭,替他牵缰绳的人也别扭,骑马讲究坐如钟,不管马走马跑马停,腰腹收紧,两腿夹紧,不动如山,唯上身随着马节奏起伏,这便叫‘踏浪’。 可他呢? 鼓着嘴,塌着腰,缩着肩,跟着马一甩一溜,瞧着省力,走几百步出去就知道难受了,骨头不给他磨软了。 愈发鄙薄,女皇弄这么个漂亮娇气的窝囊废来,给可汗填牙缝子吗? 哥舒英好笑又忧心忡忡,女皇年迈,本就无心征伐,倘若宗室子皆是这种悖懒无能的货色,又能指望什么? 目光流转,他再度回望马背上如坐针毡的武延秀,慢悠悠地开口询问。 “你说,他真不会骑马?” 贺鲁还在揣摩那话,哥舒英一出声,他便蹙了蹙眉毛,忙不迭应道。 “唐人有句话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他到了这里便是孤立无援,理应逞强,何必故意示弱呢?” 哥舒英不说话了。 贺鲁向他面上觑了觑。 公主与叶护有私,黑沙南庭人所共知,但眼下提起来,像是有意在唐人跟前炫耀的意思,这倒要掂量掂量了。 他高大的身躯低下去,谨慎地斟酌了一番。 “方才公主说把他赏给您……” 哥舒英把眼一横,“公主被窝里的勾当,你别问!” 理不直气也壮的拽劲儿,震慑得贺鲁眼珠子溜溜打转,脑子里更蹦出想象中那只涂抹蔻丹的脚趾来。 这一惊马上醒了神,诺诺道是,“属下不敢打听,请叶护自便。” 一面说一面收紧缰绳,慢慢退到哥舒英身后。 这时隐约已可看见黑沙城的轮廓。 原来所谓王庭,就隐藏在深邃的峡谷之中。 嶙峋的赤红岩石高耸入云,抵挡住大漠的狂风沙暴,留住一湾宁静的谷地,入口处用黑曜石铸造大门,跨度七八丈的圆拱门,顶上挑起威风凛凛的狼头,两侧十来面三角旗帜,用黑底金线勾勒出狼头。 这是突厥人起源的标志,代指王庭,亦可代指默啜。 哥舒英见了狼旗,狂性大发,塞两指入口,发出尖利的呼啸。 城头上兵将遥遥向他挥旗致敬。 他便猛地夹马扬鞭,飞驰而去,却远远兜了个圈子,忽地勒马转向,冲着武延秀冲来,转瞬擦着马鬃掠过,差点撞个人仰马翻。 武延秀歪歪倒倒坐在鞍上,反应很慢,看他压低身躯俯冲而来,吓得抱住马脖子就往侧边倒。 那牵缰绳的小兵‘咿——呀!’地喊了声,没拽住惊马。 它高高扬起前蹄,错步后退,武延秀一把没抱住,两腿甩脱了鞍。 就在哥舒英张开臂膀打算捞他一把时,就见他像个风里的鹞子,顺势一荡,长长的右腿甩起来,又坐上去了。 刹那间两匹马错开身,方才那惊险的一幕恍然无迹,唯落在哥舒英眼里。 他提紧缰绳,再度兜头转向,重与武延秀并肩。 “郡王功夫不错啊!” 他说汉语,不等武延秀回答,两腿一夹,飞驰而去。 贺鲁对他狂放的行径习以为常,瞧小宝被人打横捆在马背上,团手团脚,像个螃蟹,也亏他个子小,要是大汉,这么绑着就受罪了。 哥舒英走了,小宝梗起脖子,随着马背颠仆起落,吃力地勾起头,力图对话时能直视贺鲁的眼睛。 “他是叶护?他和公主兄妹……” “他是可汗的义子。” 贺鲁打断他,明确道。 “并非亲生,可汗有儿子,有兄弟,不止一个。” 小宝瞠目,叶护乃是突厥国中二把手,地位仅次于可汗,通常由可汗的儿子或者弟弟担任,偶有太子之意,可汗暴毙,便由叶护继位。 他很想发一通不敬之论,可是受限于支离破碎的语言,只能简短发问。 “那为何他是叶护?” 贺鲁不答反问,“你们呢?侄孙,是什么意思?” 小宝说那不是明摆着么。 “哥哥的儿子,叫侄子,哥哥的孙子,叫侄孙。” “嘶——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