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五指叫她让开,自与这两个攀谈,声壮如熊,倒把白衣的公子听住了。 李重福招招手,把那受冷落的札客招到桌上。 先请她坐了,温声请教,“张家在浮桥有座蹍硙场?” “是啊,收最贵的就是她家,那边客人不知道行市——” 她举目打量这公子。 斯斯文文,袖口缀了厚厚玄狐毛,细洁的五指举在腮边,戴着一枚正当时令的镶宝石菊花蝴蝶纹金扣戒指。 “您家也是才进京的?我跟您说,往城外运,一石就五文,便宜好些。” “哦,她家贵,是不是她家碾得快些?干净些?装载的周到些?” “得了吧!” 那札客撇着嘴嗤了声,很看不上。 “功夫都是一样,独她家霸道!上回,我引个客人去,将好她在,也是大买卖呀,足足两千石,她赚四十贯,您猜她给我多少?” 比出两根手指。 “二十文!我在这儿唱歌,一首歌还五文钱呢,用得着跑这个腿?费尽口舌替她招揽,捞不着丁点儿好。” 大家发笑,武崇烈更是呛了口酒。 武延寿嚼着花生米调侃。 “不是好招揽的呢,往后阿兄的私房,都得让她拿出去放印子钱。” 李重福脸红起来,掏钱给札客,再问。 “那她向来几时在呢?” “这就说不准。” 札客瞧出他是冲着人,嘴顿时紧了。 “她有个丫头,嘴皮子快得能赶上算盘,所以她家竟没有账房,就是那丫头做主,倒是明码实价,不欺不骗的,就是十二月里,家家都降价了,独她不降,害得客人奔走。” 顿一顿强调。 “京里人家到年尾都不找她,单蒙你们才来的。” 李重福听出她话里的小算盘,也笑起来。 一张年轻的素面,宽和温柔,叫札客心头起了些慌乱。 她陡然意识到方才在裘虎那头,跟个中年妇人争风吃醋,已是跌了身份,忙矜持地站起来。 “公子要往张家送话?我不成的,得请个书生。” “那丫头的名字,你知道么?” 札客谨慎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那样人家儿,别说小姐的闺名,连丫头也捂着盖着的,我就听人家喊她,玉狐狸?不知什么阿物儿。” 越说越走了大褶儿。 武延寿大笑,道往后向市井取乐,倒比听戏有意思。 武崇训如今不爱带他,只叮嘱他办差上进,可太子是个怂包,唯唯诺诺,东宫能有什么公务好办? 举动瞧控鹤府的眼色罢了。 他轻视太子,却与李重福分外投契,吃能吃到一处,玩能玩到一堆,自诩论人品,三人在纨绔里已顶了天儿,嫖而不赌,只好喝两口逗个闷子。 提起壶来发现空了,扬手叫,“诶,再来……” 转头有些意外。 “诶,那两个人走了?” 李重福回头。 座上空空如也,几万石米面的豪客已然不知所踪,闲汉正收捡几样细点,七七八八,萝卜撮堆儿,瓜子满盘,竟是一口都没动过。 “说去就去了,急性子。” 回想两个形貌,裘虎五大三粗,发髻梳得歪歪倒倒,哪像家有良田的公子,倒像个护院,另外那个黑衣斗笠,压根儿没瞧清。 京中藏龙卧虎,不似房州,拢共那么几家有家资,抬头不见低头见,各个熟脸儿。神都么,百年世族长居,比长安的底子深厚不知多少,李家、武家不提,杨家、韦家自恃身份,更不可能在街面儿上放大话。 旁的窦家、柳家、杜家……倒了的房家、王家,或是崔卢李郑,想来武延寿都应当认得。 ——所以是谁呢? 李重福想了一转,毫无头绪。 那札客倒是个聪明人,轻轻插口。 “公子,方才有个卖冻梨的,与他们说了几句。” 纤纤细指点楼梯口,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提篮里满满当当,因被人望着,三两步绕过来。 “大伯!您要几个?” “今儿买卖如何?” 李重福笑眯眯地,先叫个冻梨请札客尝,再细细问他。 “他们问得张娘子今儿要来,赶着就去了。” 李重福讶然,“你如何知道她要来呢?” 孩子摇头不语。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