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诸东流?子璋,老师在世时最看重你。” 祝缨摆了摆手:“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打机锋。那时候咱们为麦种争得面红耳赤,从来有话就直说的。” 冼敬道:“你说。” 祝缨道:“朝廷不能乱。眼下年景也不如先帝之时,事情又多。您也说到了王相公,王相公也是不愿意看到眼下这个情景的。你曾经也是个务实的人,可自从你做了詹事,倒好务虚。” 冼敬道:“我不在前面顶着,郑……那些人,能做出什么事来?这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抑兼并,哪里错了?历代不能抑兼并的,都会衰亡。你不是也极想要科考选材的吗?” 他又历数了王云鹤遗本上的事项,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老师要是早早拿出这一份章程来,咱们照着做……” “做?做什么了?也跟着兼并?”祝缨说,“又或者逼死人命?那些事儿我在大理寺的时候查过,没冤枉他们。在北地的时候,余清泉找到我,要我容忍一二。既是君子,如何一面指责别人,一面又能容忍做着同样事情的人?” 冼敬道:“做一件事,总免不得妥协。我知道其中有庸者,不过是千金买马骨,哪怕只是副骨头架子,也要让人看到变法的决心。” “花出去了不止千金,畸形怪样的骨头弄来了几付,千里马呢?”祝缨问,“我没看到,只看您养了一群大叫驴!您带着一群驴,把真正的千里马给累死了。累死了也没讨着好。” 冼敬眼睛一红,放下酒杯。 祝缨道:“我在北地,看到太多的战乱离丧。你见过家家戴孝吗?我见过。我进了一户人家,老婆婆的儿子死了,儿媳妇被抢走了,她煮了一锅粥,糙米豆子杂菜,把勺子伸到锅底给我盛了一碗最稠的,给我碗里捻了一撮盐。” 祝缨放下杯子,右手拇指食指对着轻轻搓了两下。 “生民可哀。军中积弊太重,早些变法就好了,忠武军时日太短。致使百姓蒙难,丧命胡虏之手。” 祝缨道:“外乱是乱,内乱也是乱。兼并致人流离失所,是作恶。抑兼并是好,为了一个括隐的数目好看,逼死人命、逼得人流离失所,也是作恶。把心思放到争斗上,还有多少精力来治理国家?容忍贪暴,内乱就在眼前,外敌也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又要死多少人才够? 都说治乱兴替,乱起来,我能活得更好,可有更多的人会很难很难,比现在难上百倍。我吃了她的饭,就不能让她仅剩的小孙子再填沟壑。” 冼敬涕泗齐下,道:“我倒情愿河清海晏!谁不想做开创盛世的贤臣?!可是,你的这些话,为什么不对郑熹讲? 他们!兼并!抢掳!对,内乱也是乱,逼死人命,与胡人直接砍掉人头,哪个更残暴?!你把作恶的,与为了阻止作恶而不小心犯的错混为一谈了! 我也想做实事,可我要不出来争一争,他们背后的手段能够把所有的好事都败坏掉,让人干不了实事!还会伤害为民请命的君子!” “因为我对他没有任何期望,他也从来不以君子自许。但你是不一样的,”祝缨说,“我自入户部,知道掌这一部的难处,你当时做得很好。你是王云鹤的学生,不该与郑熹比烂。 而我,想努力一次。即使对郑熹,我也要说,不能乱。树大有枯枝,那就剪枯枝。冼公,我想再试一次,可以吗?” “我容忍尸位素餐之辈还不够吗?” “我在北地,你也知道的,招募新军,与忠武军相类。温岳带着,做得也不错。是新的温岳杀死了旧的温岳,你可以接受这种改变吗?” 冼敬摇了摇头,道:“他会帮郑熹的。再说,枯枝有多少?如果根子就烂了呢?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祝缨说:“寒士也是士。是松是苗,都比卑微的尘土强太多了。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最好的岁月都放到争辩上,还是有许多人,愿去做点庶务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