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凌看不见了,只听见又吵闹一阵,似乎有人摔门而去。 沈遥凌这才蹑步走近,拉开侧门,悄悄往里投了一眼。 几个婢女手脚麻利地清扫着屋中的残局,父亲在喝随侍方才送来的热茶,余光瞥见她,摇头暗笑,又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叫她进去。 沈遥凌快步进去,手里揣着的棋盒哗啦作响。 沈世安原本虎着脸,看见小女儿蒙头蒙脑地进来,还带着哗哗的动静,就有些想笑。 眉宇便展开来,朝着小女儿摆摆手。 “今日没空陪你玩闹。” 沈遥凌也不是真心想下棋,双手把棋盒搁在桌上,着急问:“爹爹,方才那人是谁,大喊大叫地干什么呢?您没事吧?” 沈世安揉了揉额角:“没什么事。他是户部的郎官,账册没交齐,又来不及改了,所以找到我这儿来闹,想叫我给他多缓几日。” 听起来倒不是什么大麻烦,但好好说不行吗,怎么弄出方才那动静? 沈遥凌不解,摇摇头批评:“好生野蛮。” 随即又狐疑,“这种人也能在陛下面前当差?简直贻笑大方。” “当然能了。”沈世安挑挑眉,“这都只是常事。” 沈遥凌听着这话,好像脑袋上劈下一个惊雷,震得焦焦的。 她一直以为,陛下面前的人都是父亲这般,风度翩翩、谈吐优雅,要么就像是喻绮昕的父亲,城府深沉、心思机敏,再要么就是宁澹那样的,闷声不吭,只管做事从不多言。 总之,从没想到体面的朝廷里,会有人这样撒泼耍赖,而且还习以为常。 “可,爹爹您平日德行甚好,威望也高,他又只是个郎官,理应听从您的吩咐,他怎么会这样明摆着让您添堵?” 沈世安笑了笑:“什么德行威望,听没听过‘几分薄面’?本就微薄,不给,也很正常。” “更何况,人有千面,”沈世安悠悠道,“他又并非真正的疯子,这时同我跳脚大骂,下一刻便又能握手言和相谈甚欢,都是牟利的手段罢了。” 沈遥凌上一世没有当过差,一时间有些难以想象,原来朝廷的高官要员,也要面对这么多的鸡毛蒜皮。 沈遥凌想到要是一屋子人都这样聚在一起吵架,头都大了。 “可他发脾气就是不对,这不是给爹爹添堵嘛。” 也怪不得爹爹大雪天的,还要喝刚煮好的菊花茶下火。 沈世安轻叹一声:“给我添堵算什么。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整日给陛下添堵的都不在少数。” 沈遥凌飞速地抬头看了父亲一眼。 陛下,为何突然说起陛下。 她能不能顺势问一下大事? 沈遥凌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打探。 “原来是这样。看来,先前是我把陛下的日子想得太容易了。整天要应付些这样的人,还要操心国家社稷……” 说着说着,沈遥凌忽然有点明白,为何上一世时,宁澹偶尔会跟她闲聊说起,陛下其实时常力不从心。 沈遥凌顿了一会儿,收拢心神继续问:“那陛下今日有没有不高兴?” 沈世安敲了敲她的脑壳:“乖囡,你性情纯稚,又心思敏锐,最容易受情绪困累,少打听这些腌臜事。” 说完又摸了摸女儿的额发,温声和煦道:“你放心,爹爹已经受过千锤百炼,不会叫他们欺负了去。” 沈遥凌“哦”了一声,脸上悄悄藏着心事。 沈世安又畅想道:“你日后若是进了哪个部府当差……” 沈遥凌精神振了振,眼瞳清澈透亮,对父亲立志道:“我也会像父亲一样,清源流净、闻融敦厚,以容人之心待人。” “不!”谁知,沈世安大手一挥,否决道,“你记住,我的乖囡,就应该随心所欲,想骂谁就骂谁,想耍脾气就耍脾气,想发疯就发疯!不要受人欺负,就去欺负别人,不受那个鸟气!哇哈哈!” 沈世安语调慷慨激昂,一脸憧憬:“放心,爹爹会加倍努力当差,以后一定给你这样的底气。” 沈遥凌:“……” 不是啊。 爹您这个目标是不是有些歪。 又和父亲聊了一会儿,沈遥凌还是没试探出什么异常。 沈遥凌不敢再多说了,免得反而露馅,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到卧房里坐在桌边,沈遥凌拿出纸笔。 重生以来,她心中的想法虽然尚且朦胧,但也是咬定牙关,尽了所有的努力去学习。 这些日子所学到的知识如一团云雾,膨胀充斥在她心里,看似吸收了很多,却伸手不见五指。 今日在魏渔那里经他点拨,又向他请教了大半个白天,沈遥凌心中总算有了个大概的轮廓。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