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朱棣没有说话。 亦失哈似也觉得恐惧起来,慌忙拜下道:“奴……奴婢万死之罪,有万死之罪……此等小事,本不该奏知陛下……给陛下您增添烦恼……” 说罢,拼命叩首,直到头破血流。 春暖鸭先知,陛下的脾气,他最是清楚。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清楚陛下此时已有滔天之怒。 朱棣却突然阴恻恻地道:“高兴不已?何人这样高兴?” 亦失哈这才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他鲜血淋漓的额头,道:“东厂的番子,打探过了……有不少人津津乐道的谈及此事,说召诸王入京,不还是奸佞张安世的主意,现在如何……这叫什么自食其果……还说……” 朱棣突然慢条斯理地打断他道:“够了,朕只问,到底是何人这般说?” “多为读书人。”亦失哈忍着额头上的刺头,眼也不敢眨一下,只老老实实地回话:“若非是赵国使团中的仆从与之吵闹,惊动了鸿胪寺,奴婢只怕还不知晓……” 亦失哈说着……其实后头这句话,他已算是明示了。 他亦失哈是什么人,那也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的人。 京城里的事,除非意外,绝大多数时候,许多事不都是有人刻意想要传达一点什么。 否则,好端端的赵国使节的扈从突然与人争执,还闹到上达天听的地步。 都说宫里人勾心斗角,那都是污蔑,宫里头都是一群奴婢,伺候人的,再怎么勾心斗角,那也有个限度。 可这宫外头才精彩呢,一个个冠冕堂皇,背地里可真的是奔着杀人全家的路数去的,真真是刀刀见血! 可此时朱棣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猛地狼顾张安世,道:“锦衣卫去查,查清楚……” 张安世在旁听得心惊胆战,说实话,他很钦佩某些摇笔弄舌的家伙,他们是真的是到了什么时候,什么话都敢说啊。 张安世道:“臣去布置。” 朱棣却在此时迟疑了一下,接着道:“不必了,你先在此,他们还指着你呢,一切……都等明日再说,人……跑不了。” 张安世道:“喏。” 说着,张安世朝亦失哈看了一眼。 亦失哈也一副无奈的模样,他额头已磕破了,一滴滴的血甚至忘脸上流下来,却不敢拿手去捂,这医学院就在眼前,更不敢包扎。 只是朱棣却再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来回踱步,只是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那一双眸子,多了几分如锋刃一般的寒芒。 …… 鸿胪寺。 副使匆忙而来。 “妥当了吗?”解缙抬头道。 副使道:“妥当了。” 解缙叹了口气,道:“终究要给他们下一下决心了。” 副使张口欲语地看着他道:“解公……” 解缙平静地看了副使一眼,才道:“你一定认为,我这是不择手段吧。” 副使忙摇头。 解缙却道:“你心里就这般想的。可我这样做,是为了爪哇数万的汉民啊。赵王若有好歹,爪哇悬孤域外,少主登位,将来拿什么自保呢?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求贤若渴。可若是教人背井离乡,哪里有这样容易。是……这些背井离乡之人也不容易。可你想一想你在爪哇的家人,想一想那些同样疾病缠身,与土人日夜作战的兵丁,还有那些在种植业中的妇孺吧。” “有一句话叫忠义难两全,人活在世上,便是要做选择,而今你我之辈,表象上看是有选择,可真的有选择吗?我汉民若是不能世世代代的占据爪哇,繁衍生息不绝,富国强兵,到时一个个滚滚落下的人头,便是你我的脑袋,是你我的子孙之头颅。六年,足足六年了,六年以来,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开创下来的这些家当,好不容易修筑的港口和新城,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宅邸,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田地,你我怎肯将此付诸东流!” 副使不禁动容。 解缙继续道:“所以,那就只好苦一苦他们了,他们再多吃几茬苦,将来也会有好日子也是未必。” 副使再无他话,只道:“解公,下官明白了。” …… 夜深,星辰已经洒满夜空,笼罩着这片已经安静下来的大地。 “陛下,该用膳了。” 此时,亦失哈亲自端着晚膳,至一处休憩的地方。 这里依旧还是医学院,虽是夜深,可这医学院里依然还是灯火通明。 从清早到现在,陛下水米未进,让亦失哈慌了神。 他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再三来催促,朱棣也只摆摆手,显然没有任何进食的心思。 亦失哈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脸上的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