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每到五六月份往后,淮水涨起来,用筏舟载装商货出山,再从信阳、颍蔡等地购粮及棉麻等布料,是大宗物料交换的高峰期。 然而今年二三月以来,虎头寨两次肆无忌惮闯入走马道劫杀商旅,就已经令商贸骤减;到仲家庄遭受血洗、诸寇躁动,桐柏山与外部的商贸就基本断绝了。 而如此严重的匪患,也必然严重干扰到各家的农耕。 唐氏、晋氏、周氏,宗族势力都强,大户囤粮都不会少,但人丁占绝大多数的贫困农户,生计却变得雪上加霜,可以说正面对严重的饥荒问题。 这时候族中大户若对形势有清醒认识,或宗族有强势人物站出来主持事务,拿出粮食对缺粮的赤贫户及时接济,还不会出乱子。 问题是,王禀可不觉得所有的大户都能看清形势,这也是他最担忧的。 现在好不容易徐武坤潜进来,他最关切的也是这些细节问题。 “那些大户没有那么蠢吧,这时候还看不清形势?”郑屠不解的问道。 他这些天跟着徐怀,有机会听王禀、邓珪、卢雄等人分析形势、安排守御之事,眼力是蹭蹭蹭的见涨。 “还真有,”徐武坤苦笑道,“两天前十八里坞就闹出贫户抢粮之事,听说是唐氏几个大户,不愿意白白拿出粮食来,只想着将粮食借赁给那些缺粮的贫户,却不想有人因此内心更愤恨。抢粮之事虽然被唐文仲弹压下去,听说领头闹事的几个都被唐文仲以宗法捆绑活活打死,但贼军显然是嗅到血腥味了。刚才唐天德在,我不方便明说,但这两天贼军确有往十八里坞聚集的样子,看情形是要想打十八里坞……” “堂堂唐家,竟然也如此目光短浅?”郑屠很是觉得不可思议。 徐怀拿脚踢了踢他,说道:“跟着王相公长了些见识,便不知天高地厚,觉得人人都会舍私赴公了?淮源之内,要不是王相公当机立断,邓珪还算聪明,在各家闹哄哄往外逃时将钱粮都截了下来,现在你还能吃得上饱饭?” 淮源看似防御简陋,但在徐怀看来,问题不大。 第一是前期截留大量的钱粮,物资充足;第二是王禀、邓珪威信也足,组织得当,物资的分配也相对合理,被围淮源的两千余军民,其中武卒、乡营扩大到四百人,另有六百丁壮以及千余妇孺也都组织起来参与巡视、城寨修建、兵械铸造等事,井井有条;第三就是驿丞程益往日无所事事,就好饮酒,但善工造之事,淮源被围之后,他就接管两百多匠户、丁壮以及妇孺,负责打造刀弓盾矛、制造皮甲等事,甚至还照着朝廷钦定的《武经总要》,造出几架能用的三牛床弩来。 说白了,淮源这边军民规模不大,却集结了此时桐柏山相对有远见的一批人。 即便贼军不计伤亡强攻,街市不能守,他们最后都不得不退守军寨,也有把握令军械简陋、缺少训练的贼军止步寨墙之外。 现在头疼的,还是唐氏这样的宗族,死到临头,还冥顽不化。 想想也很正常,徐怀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要不是“肉食者鄙”,无视矛盾的积累,坐看矛盾激化,哪来这么多破事? 然而现在气愤唐家管事人不识时务也于事无补,十八里坞矛盾已经激化过一次,即便被摁下去,那也只是暂时的,潜藏在水面下的激流可能变得更凶险。 贼军此时往十八里坞集结而去,唐氏内部矛盾不能得到缓解,倘若再叫郑恢暗中遣人进去推波助澜,徐怀很难想象十八里坞能逃过此劫。 唐氏受重创,徐怀还不担忧太多,但十八里坞要是失陷,会诱发一系列的严重后果,这最叫人担忧。 这一个月来的形势发展,已是远超徐怀最初的预料,这也叫他更注重分析形势各种演变的可能。 贼军在一个月稍多些的时间里,就膨胀到八九千众,这其实还不算有多恐怖,至少还没有到路司不能制的地步。 事实上,只要唐州能有足够强干的人物主持,比如像王孝成,集结唐州的人马、资源,也不难将桐柏山内这些看似人多势众、却无根基的匪军分而歼之。 这跟大姓宗族主要在淮水两岸的浅丘地带往南北岭主脉延伸过渡区域聚族而居,有非常大的关系。 大姓宗族聚族而居所建坞堡,坚固是一方面,同时还控制着桐柏山里大片的耕地资源,又都临近较大规模的溪河,在桐柏山里是除淮源、玉山驿等核心节点之外的次要冲节点。 每家真要辐射出去,就能控制腹深处一大片区域。 大姓坞堡不失,贼军的活动范围就受到控制,所掠夺的粮秣资源以及所能胁裹、煽动的平民,都会受到限制。 然而贼军每打下一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