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良经营那家破铁匠铺,日子并不好过。我听说是徐武良他丈母娘前些年重病,吃药掏空了家底,死时都置不齐棺材,还是徐武良从唐家货栈借了十几贯钱办丧事下葬,这笔债一直都没有还清,利滚利变成老大一笔数,就算他这时候将一身老骨拆掉都还不起。我听悦红楼的小厮私下议论,唐令德他们都说徐武良闺女骨相好,长大应是个美人胚子,有心迫使他家将女儿卖到悦红楼抵债,不过,徐武良乃是营伍出身,身手不弱,也好歹算是徐氏族人,他们现在还不敢逼迫太狠罢了……” “这样啊……” 徐怀这时候才发现,就凭着这诸多他无处听闻的秘辛事,他将柳琼儿从悦红楼强拽出来,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你去不去找徐武良?”柳琼儿见徐怀半晌不言,忍不住催促问道。 “去,我们这就去。”徐怀说道。 即便他想知道他父亲早年落草为寇的事是真是假,也唯有去找徐武良才能验证。 十七叔在二十年前还仅是十一二岁的孩童,也不是靖胜军的旧卒,是他父亲从靖胜军返乡后,十七叔才学得伏蟒拳及刀枪的,徐怀很怀疑十七叔就知道当年的详情。 而卢雄在军中虽然跟他父亲是相识,或许知道他父亲一些旧事,但也未必会很详细。 第二十五章 寻找徐武良 淮源镇,以白涧河东侧的走马道为街市主道,早年在桐柏山之中就是最为重要的草市之一。 一百五六十年来人丁繁衍,主街南侧又扩充出三条支街,八九条里巷贯穿其间,便差不多将淮源镇河东街市的轮廊勾勒出来。 柳条巷位于街市东南角,最初是淮源镇的外缘。 淮源镇没有置县,就没有建造城墙的资格,早年插种柳条为界,但随着人口繁衍、街市扩大,这里也成为河东街市的里巷之一;柳条也多成参差古柳。 这二三十年来,经走马道东来西往的商旅渐多,穷苦乡民便跑来淮源镇讨生计,在河西军寨以及河东街市外围,那些易淹的无主低洼地里,便多了些参差不齐的简陋棚屋,成千上万的人拥挤在那里。 早年定居街市的人,要么是周遭的富户、地主,要么在街市都有小本营生,生活大多数都还算安定,衣衫打扮也整齐,但徐怀与柳琼儿走到柳条巷附近,看这边行色匆匆而过的行人,大多数衣衫褴褛、面黄饥瘦,可谓是泾渭分明。 他娘病逝时,家里不多的几亩薄田都垫进丧葬里,看着柳条巷以南寄身草棚之下的人,徐怀暗感这两年他要不是十七叔与苏荻收留,多半也只能寄身其间,每日忍饥受寒。 徐怀看柳琼儿一张千娇百媚的玉脸,这一刻也是绷紧,不知道是勾起她什么回忆了。 徐怀不敢断定悦红楼里就没有拐买过来的妇孺,但能肯定大多数的女孩子,实际上都是家人卖进去的。 唐令德将身契交出来时,柳琼儿接过去就捏在手心里不容他人窥一眼,但徐怀找上柳琼儿之前,特意打听过她的身世,知道她是十二三岁时被卖到悦红楼的。 这放到任何人身上,都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刚下过一场春雨,柳条巷泥泞不堪,空气里混杂着骡马屎尿的气味,徐怀与柳琼儿贴着巷道边的丁点干地,走到“葛记”铁匠铺前——这是徐武良岳丈去世后传下来的。 院墙掏出一个门洞,作为对外经营的铺子,剥落得厉害的木漆牌子挂在一侧。 铺子一座火炉烧得正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小脸沾染炉尘后黑乎乎的瘦小女孩子正费力的拉着风箱。 仲春时节,徐武良光着膀子,拿火钳将一枚烧红热的短刃从炉火里夹出来,举起铁锤有节奏的锻打。 徐武良也就四十岁刚出头,两鬃头发都有些白丝,显得他近年来的日子是真不好过,但臂膀间的腱子肉却仿佛小耗子似的,随着铁锤在钳台上的打击而滚动着,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可见一身本领没有扔下。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