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黢黢的缝隙,盯着地牢里那一双双眼,不闪不避,毫无畏惧。 “方才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师杭的语气笃定,嗓音却很平和:“是元廷的人派你们来杀我的,对否?” 言罢,又是长久的默然,下面的人不知作何思量,可师杭却十分有耐心。她又道:“听说我的命竟值整整十箱金锭。早知今日,当日我便不该阻拦红巾军屠苗,你们不过是一群不辩是非、唯利是图的小人而已……” “要杀你的可不止一路人。”冷不丁的,一道沙哑嗓音从幽暗的地牢里传来,正是领头的麻石:“我们苗人的确收了金子,可那也只是忠人之事罢了。他们是朝廷官员,我们听从他们的话,有什么错?要说恩将仇报么,你阻得了一时也阻不了一世,徽州以外的苗寨死伤惨重,这笔帐又怎么算呢?” 他堵了一肚子的怨气不吐不快,仍贼心不死道:“燕宝,听见没,昨儿算老子背时栽在你个小丫头片子手上!如今苗人大半都归于元廷治下,二当家的不愿归顺,负隅顽抗,早晚要被汉人屠戮!” 师杭转头与燕宝对视了一眼,燕宝却很快将视线移开了。 “我父亲是忠臣。顺帝已经封赏了师家。”师杭不禁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父无母的小女子,敢问是元廷哪位高官要设计除我?” “我不会说的,师小姐,我还有老母妻儿。”麻石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我只能告诉你,达鲁花赤家的小姐亦深恨着你,另一路人便是她雇来的。” “阿宁姐姐?”师杭愣怔了一瞬,旋即急切追问道:“她在哪儿?” “死了。”麻石轻飘飘答道:“她不想活命,那位大人也无意留她性命,算是成全她了。” 明明是正午时分,师杭却骤觉缕缕寒意自下而上将她牢牢缚住,教她无论如何摆脱不得。还未等她再问,那麻石又道:“过来些,我有个物件要给你。” 闻言,燕宝立刻上前拦住了师杭:“小心,别去。” “臭娘们多管闲事,滚开!”麻石却恼了,他高声叫喊道:“师小姐,你会想要这物件的!你若肯亲自拿,我便再告与你一桩事!有关你那弟弟……” 师杭当即大惊失色。 燕宝眉头紧锁,扬手就要招呼人将麻石拉出来搜身。她怕他们藏了什么利器在暗处伺机报复,若伤了师小姐可怎么好,她不想节外生枝。 “且慢。”师杭看着她,恳切又坚定道:“不如信他一回,求你了,燕宝。真也好假也罢,关乎我阿弟的消息,我无论如何都要知道。” 燕宝眼见劝不动她了,只好叮嘱手下道:“叫他将东西递出来,你们都上去看着!” 麻石将一个锦布缠着的物件攥在手里,颤巍巍地从缝隙中伸了出来。四周皆有人握着刀剑防他,师杭不怕他伤人,却深惧这个难以预料的消息。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走到土坑边,蹲下身探手去取。 “别骗我。”她前一句轻声细语近乎祈求,可后一句却寒意透骨道:“否则,我定会教你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麻石但笑不答,直直地伸出手等她来拿。那双手是壮年汉子的手,黝黑粗糙至极,上面布满了沟壑与泥土,师杭只浅浅触及了一瞬便抓住布包用力向后扯。然而,她被故意戏弄了,东西纹丝不动,依旧牢牢攥在麻石的手里。 “师小姐,你虽侥幸逃脱,可这物件却是那位大人吩咐的。他说,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你会感激他的。” “回头记着问一问姓孟那小子,你弟弟的死,与他可脱不了干系。” 闻言,师杭整个人都呆住了。男人趁此机会,竟张开五指狠狠摸了下师杭的手,旋即将那物件丢出了土坑,下流大笑道:“哈哈哈,死前能一亲美人芳泽,老子也算值了!” 腕间一片红痕,又留下了黑泥印记,是男人故意占她便宜欺辱她的证据。可师杭根本没空顾得上这些了。她失神地盯着那被高高抛出又摔在地上的物件,心中的信念轰然崩塌,只觉得此生再无所望。 锦布铺散而开,露出的是两瓣青玉之色。 那是她交给绿玉和阿弟的青玉镂雕鹤鹿同春玉佩。 师杭长久地在等这一个答案,此刻她终于得到了。她甚至不敢奢求再问出些什么,因为麻石也只是奉人之命。 眼见她跌坐在地上发愣,燕宝有些不忍,赶忙将她扶起关切道:“小姐还有什么要问吗?” 师杭摇摇头,她噙着满眼的泪,咬牙道:“我想回城,劳烦你,送我下山。”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