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的路,两个人的影子合为一体,在暖黄色路灯光晕里微微晃着,游进陈旧的黑暗里。再没有任何泥泞与污渍,连深处的黑暗都与这边不一样,温暖得诱人。 姚景靠在摩托车上,望了许久,久到他对时间失去感知。冬天依旧寒冷,哈出的气在光下碎成溟濛的雾,层层飘过,伍桐便在这条路的最深处消失了。一切都成空,允许自己来找她,就是在反复成空。 不断提醒自己,他已是她世界之外的人。 鸣笛声不合时宜地响了几下,姚景视线瞥过旁边那辆车里,趴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周烨也抬了头,目光凌厉又不屑。 两个人在这里偷看这么久,互不干扰,但都不光明磊落。 姚景也拿鄙夷的眼神回敬他。一步跨上车,引擎发动,他在周烨刻意打开的刺眼车灯中,挑衅般得擦过车头,才远远离去。 回到S市,生活紧张又忙碌。仅仅是请了一天假,就像背了巨额债,要在短期内统统偿还。要把周末没做的视频内容和直播补上;参赛的方案要出终稿…… 伍桐和市场那边的女组长对了几天,她们决定与精神健康公益联名,并紧急联系明星团队。 女组长叫阿庆,刚升职,亦刚离婚。正是投入工作,想在事业单位做一番成就、引导变革的时候。两人一拍即合,高效推动。 只是在联系明星的问题上遇了阻。 伍桐的男领导看不惯她们自作主张,不按他的意见办事,对外拓资源这件事处处设障,不理会、不支持、不签字。阿庆万分苦恼,事急从权,虽知道伍桐年级还小,但意外知道她在做自媒体,便问她是否有能够接触到的资源。 她们一起加班到九点,才记得要吃饭。日料店氛围适宜,两小杯清酒入胃,阿庆提及自己的女儿。说离婚官司还没打完,法院要女方提供财产相关证明,有事业实绩和稳定资质为好,才能把孩子从她爸爸那边要过来。 无意的倾诉打开了闸口,阿庆说:“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我特别想让女儿看见我的成就,为我骄傲。她有自闭症,前夫经济实力强,说能帮她治疗和保障后续的特殊教育。” “所以……这次精神健康相关的项目,于你而言也是个机会?”伍桐忽然理解阿庆投入其中的动机。 “不仅是因为我女儿。”阿庆笑得解脱,“我生她的时候产后抑郁,生完前夫不让我工作,再进入职场精神又出了问题,家里人都劝我别再工作。兜兜转转现在才稳定。也是为自己争取吧。接到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想,我要自己挣扎着出去,我要让所有人正视、而不是掩盖我的痛苦。哪怕法院把我判定为一个精神病患者。我也不能在这里低头,这是我逃离旧生活的机会。” 阿庆丝毫没有呈现出痛苦的情状,她在职场里也是一个果决、洒脱的女领导。但伍桐好像能够感受到那些丝丝密密的陈旧痛楚,她的精神线也在跟着发疼、震颤。 终于她捏紧杯子,没有犹豫地开口:“我有认识的朋友,在娱乐圈。” 伍桐将阿庆送上出租车,阿庆在她身后两个男人之间瞟了又瞟,笑着拍她的肩:“我年轻的时候,要有你这样玩乐人间的心态该多好。明儿见,妹妹。” 车一开走,陆梓杨便闲不住,将伍桐一把揽向自己,对着一边的沉泠冷凶道:“你就会背地里耍手段。伍桐在这里都是我先知道的,你凭什么霸占她。” 陆梓杨身量比高中那会儿还高大,伍桐闷在他怀里小小一只。她惊诧地发现他身上溢出一丝冷调的香水味,脖间挂了老式怀表链;阔夹克领子翻得奇特,伍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像是什么设计师的手笔。 一周前的相见没能让伍桐认知到,陆梓杨也在不断变化。他在外表上下了不少功夫,整个人精致不少,又混着始终如一的野生少年气,碰撞出一种微妙的男性荷尔蒙。 只是这认知很快在她脑海中略过。陆梓杨身上就算掺了香水,伍桐还是能破除迷恍,闻到那底部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倒是让她的心里酝出一丝悲哀。 阿庆要活在明朗的阳光之下,自由奔跑在青草之上,是多么不容易。 沉泠并未理会陆梓杨,这些年他与陆梓杨话不投机,仅是在扮演一个严厉的兄长,履行陆洪和简凝之要求他尽的责任,并以此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他看向陆梓杨的眼神一直轻蔑,偶尔陆梓杨会被他看垃圾一般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凉。尤其他变幻莫测,对别人又温文有礼、笑脸相迎。 陆梓杨感受到一种荒凉的恨意。 可此时此刻,沉泠连恨意都没有了。他全然地无视他,在这三人微妙的空间里,自如地牵上伍桐落在一边的手,扣进她指缝,说着他陆梓杨完全听不懂的话:“若是担心她,要不要我帮忙?”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