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阳升起时,安华门外响起了跑马声。 城外已经聚了不少贩夫走卒,都在等着辰时开门入城。可是太阳越升越高,城门却久久不开,城头还多了许多巡逻的官兵。 牛马嘶叫间,人群等得焦急,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城头终于有官兵大声吆喝道: “走开!走开!即日起,洛阳城门封禁,不许任何人出入!” 据说元宵节时城中起了乱子,除了运粮运物的牛车还能出入外,来往人士查验得极严,逃荒乞讨的饥民都已经转道向开封去了。此刻还聚集在城外等着入城的,大多是持着文牒、确有事务要办。 听了这话,门外人群顿时哗然,有人哀求道:“我家二郎病得要死了,求求你放我们父子进去看郎中吧!” 也有推着板车的贩夫质问:“不让我进去卖货,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无论底下人群呼喊什么,城头官军只充耳不闻,一味高喊,说他们再不滚开,即刻就要放箭。 人群抱着希望,还在城楼下徘徊不去,为首的伍长一挥手,官军的弓箭竟然真的齐齐上了弦。 人群登时一哄而散,失望地叫骂着离开。 一个贩夫打扮的男人混在其中,人群沿着官道四散开来,他则一路向北,直到一处无人的树荫下。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装饰不甚显眼,空间却相当宽敞。没有车夫,两匹马沉默地低头蹬着蹄子。 贩夫放下担子,半跪在地,恭恭敬敬道了声:“大人。” 帷幕后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如何?” 贩夫低着头,一五一十将城门处的情况禀报,又道:“看来官府是准备瓮中捉鳖。大人,现在城里必然已经乱作一团,我们现在入城,只怕不是明智之举……是否还是发个信号,将您的所在告知君上?” 这一次车中人却不置可否,贩夫等得久了,有些忐忑地抬起头,只见一阵风吹来,恰巧将窗帘掀开一角。 车中人手持书卷,正专注地低头读着,时不时提笔勾画。 那样的容光,几乎将整个空间照亮。 其时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年轻男子无不戴冠束发。他的一头乌黑长发却随意披在肩上,绸缎一样的柔顺光泽,更显得侧脸光洁如玉,有如天人之姿。 一个黑衣小僮跪在他身侧,正不声不响地为他研墨。 他不出声,贩夫也不敢打扰,直到他似是终于读完了这一节,才微微偏过头来。 这样的容颜,任谁第一眼见,只怕会误认为是落入凡尘的画中仙。 贩夫却立刻低下了头,仿佛不敢多看——因为那张美丽柔润的脸上,瞳仁却极细,几乎竖成了两条线。这样蛇一样的眼睛,看久了甚至会使人后背生寒。 李慕月脸上还带着柔和的微笑,可是在目睹这个人是如何将七十二名高僧一概碾成血泥之后,贩夫心中已经只存恐惧。 “既然城中正有风波,带着你也不方便,我独自前去便是。”李慕月笔尖一顿,“你一路跟随服侍也是辛苦,回去向闯王复命吧。” 陕西一场恶战之后,妖君兄妹前往河南,作为闯王麾下最得力的术士,他也奉命伪装成贩夫一同上路。 可李慕月在开封一待就是两个月,每日闭门不出,从早到晚在故纸堆里翻出书卷来读,简直像个书香世家的公子学究。直到几日前,他才动身前往洛阳寻找妹妹。 “大人,”贩夫硬着头皮道,“我学过‘潜影’之术,想来避人耳目地入城也不是困难,还是让小人跟您一同,以效犬马之劳——” “我说,你去回禀闯王。”低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将他从中打断。李慕月的表情非常温和,却让人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说出的话绝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这段时间,闯王军中想必也要休养生息。到了芒种前后,我们兄妹再去与他会面。” 对视的瞬间,贩夫微微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多说一句,匆匆转身离去。 脚步声远去,研墨的黑衣小僮朝帘幕外望了望,呆头呆脑道:“他已经走了。” 李慕月嗯了一声,直到翻完手中书卷最后一页,才将书撂到一边。 他案上正摊着一整张宣纸,上面赫然是一张地图,涉及洛阳、开封一带,水道、城镇、荒村,都标得分明。大概是他落笔时到底心绪不定,墨迹正在纸上缓慢地洇开一个很小的点。 “九幽下,死生分,黄泉逆流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书案,李慕月轻声喃喃自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小僮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将帘幕重新整理好,又跪回主人身边。 半晌苦思无果,李慕月微微阖了阖眼帘,像是小憩休息,又低声自语道:“你在我这里,小萦这段时间没人照顾,也不知过得怎么样?” 小僮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但李慕月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微笑道:“也罢,总归很快便能去找她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