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外的羊皮袄,隔绝了些寒意。 她半眯着眼,正享受着难得的惬意,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身雕梁画栋,帷帘金丝银线,那跑在前面的马儿也是雄姿矫健,不似凡品。 嚯,好气派。 想起自己干瘪的钱袋子,顾九不由地有些感慨。 马车缓缓驶近,即将从顾九眼前离去时,窗牖忽地翘起一个角。一只白皙修长,节骨分明的手就此撞入顾九的视线中。 冬日曦光垂落于指间,像洁白无暇的寒玉,又像冷气逼人的剑刃。 顾九原本微眯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注意力瞬间集中过去。 可惜不过须臾间,马车驶离,留给顾九的只有纷纷扬扬的灰尘。 啧。 顾九忍不住回味了一下刚才转瞬即逝的画面:那手一看就很好摸。 “九姑娘在瞧什么?” 顾九循声回头,看到了明月那个丫头。 明月从腰间掏出一个手帕打开,将里面卖药材而得的铜板尽数交给顾九:“还是老样子,一百五十文。” 顾九把铜板放在掌心颠了颠。 这是她谋生活的营生,采药卖与药铺,有时外出看诊——没办法,她现在还是个没有医馆的游方郎中。 顾九把钱收好,腰间的布袋瞬间有了重量,连带着心情都更明媚了:“看俊郎君。” 那手虽说细腻白皙,甚至远胜好些女儿家,但顾九看多了人体骨相,一瞧便知男女。 一旁的摊主听到主仆两人的谈话,凑上来,随口提了一嘴:“那是知州的贵客,前些日子刚到江陵,据说是从惠州来的。” 惠州? 顾九挑了下眉。 岭南向来都是瘴疠之区,穷山恶水,民生凋敝。那地方的贫瘠水土还能养出这种金枝玉叶? 顾九好笑地摇了摇头,只当三人成虎,不甚放在心上。 她摸了下沉甸甸的钱袋子,看向不远处的蜜饯铺子:“走,瞧瞧去。” 明月紧跟着她的脚步:“九姑娘,您不是说近些日子过得拮据些,准备攒钱买间铺子吗?” 顾九动作一顿,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 顾九是棺材子,算命先生说她命硬,克亲。恰好当时她父亲要调去东京升任,于是就把还尚在襁褓之中的她扔给了她外祖父,举家迁至富贵迷人眼的东京。 她外祖父开了一家医馆,日子过得还算宽裕,顾九从小也没怎么吃苦。只不过后来老人家病重,为了买那些昂贵的药材救治,顾九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来还不得已把医馆卖了。可惜最后也只是勉强给老人家吊了一口气,三年前秋末,老人走了。 老人去世前叮嘱她,说这世道艰辛,女子更是不易。让她去东京寻她父亲,也算有个庇佑。 这番话顾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没放在心上。纵使她愿意去认爹,人家未必乐意承认她这个命硬的女儿。 顾九虽然不是什么有骨气和志向的人,但是也不愿用上赶着讨人嫌的方式来谋生活。她现在只想攒钱开一家小医馆,吃吃美食,再找个俊儿郎,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短暂地犹豫了下,顾九轻叹一口气,决定回家。 然而还没等顾九掉头,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她:“顾娘子!” 顾九扭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策马奔来。 是许知州府上的管家。 许管家急匆匆地下马,慌张道:“顾娘子,我家官爷发病了,您快去看看!” 顾九脸色一变,当即从许管家手里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道:“明月,你自己先回家。” 到了许府,已经有仆人在大门旁候着,忙不迭地引着顾九往许知州的书房去。 许家的家眷都在书房内外待着,一进门,顾九便看到许知州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角泛着白沫。旁边的圆桌上摆着几道菜肴,其中就有那碟桃花酥和芥辣鱼片。而许知州最宠爱的妾室冯小娘站在桌边,脸色惨白。 顾九蹲下身,让人帮忙把许知州的身子放平,然后解开他的衣领,把头转向一侧,方便咽喉中的呕吐物排出,防止呛咳窒息。 “托着他的下颚,再用筷子压住舌头,别让他伤到自己。” 许知州的次子许昌赶忙照做。 顾九从袖中拿出银针,取手上的阳明大肠经和太阳小肠经的穴位刺入,针刺放血,直至血色恢复正常时她才止针。 这次发病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只是人却昏睡过去。 “把人抬到床上吧。”顾九收好东西,站起身。 许家大娘子连忙凑上来,泪眼婆婆:“顾娘子,我家官人——” “大娘子放心,无事。”顾九安慰道。 顿了下,她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冯小娘,语气淡淡:“桌子上的那些饭菜是你准备的?” 冯小娘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眼眶登时溢出泪水。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