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份蜕化成了一个不重要的人、一个她拿来思念谢知寒的工具。 他排斥着那些紫色丝线,浑身抗拒地绷紧,然而越是这样,他越被无情地撕开、被她撕开脑海,把每一根致命的触须塞进他的脑子里、他的回忆里,搅得一团混乱。 黎翡翻看着他的记忆。 两人几乎同时想起当时的一幕幕。 “……黎姑娘,此行山高路远,道途荆棘丛生,让在下陪你同行吧。” “难道你看不出我是魔族?” “魔族又如何。难道你看不出,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黎姑娘,前面很危险,退到我身后……你,你怎么……你这么强,怎么不告诉我?” “我以一剑问天下,只得到了你这么个对手。忘知不是一把名器,只有在你的手上,它才是一把绝世之剑。” “黎姑娘……黎九如,怎么打雷也能睡着啊?” “黎九如,我来给你养剑吧。……不,不难受的。它的锋刃上划了一道白痕,你的手伤也没好,我……” “九如……知己之情胜过万千,我明白的。你不用宽慰我。” “怎么伤成这样?笑得真勉强,九如……” “九如平安否?” 无念的虚影被丝线缠着,爬都爬不起来。但与此同时,两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一句他心里的诘问。 难道你看不出…… 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那么……那么地…… 如果他能呕出血来的话,这时候已经吐尽了心头的一两鲜血。他极力地收缩、被动地掩藏,他蜷缩在一起,像一株被放置、被废弃在瓶中的寒梅,一步一步地枯萎着,榨干了最后的花期。 不要…… 不要看……不要看下去了……拒绝无效。黎翡的元神触须扎根得很深,一路翻到底,把他脑海里压制得最深、最圣洁也最肮脏的东西撕扯出来,她注视着他的爱,也注视着他的欲。 “难道你看不出……” 他静默地立在身侧,心中有一场足以把人卷进海底的磅礴浪潮,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很爱你。” 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你…… 无念的喘气声几乎都停滞了,他连窒息的感觉都被阻断,有一种很茫然的恍惚。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元神丝线翻开他最后的一层皮肤,静静地凝视着他的心脏。 有什么透明的水珠落下来了。 是他的眼泪。 “剑尊阁下,恕我冒昧,以您目前的状况去封印魔族女君,恐怕有些……” “是啊前辈,要不要再花点时间仔细布置一下?而且我不懂剑尊前辈为什么突然会跟女君翻脸,但她确实很危险没错……” 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当初在北冥玄鸟夫妇的镜子面前,他一句真话也无法出口,宁愿用一切冒险去换个缄默的机会。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撕开了那些包装,让他纤尘不染的白衣染上了“真实”的尘埃,他被落满身的私欲包裹,变得不像在黎翡面前伪装出来的那个自己。 黎翡审视着他的欲.望。 想要不再克制,想要独占,想让她的目光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他想让天下人提起自己时,都不可避免地提到对方的名字,他想要只有他们两人的那三千年,沉默、热烈、永恒,他要随时都能出现在她身边,变成她神魂的一部分,她命运的二分之一。他想要黎九如浓烈的爱,但也渴望她至极的恨…… 他需要这些,需要永生永世的纠缠来延续他的精神生命,他的所有克制都是疯狂的调色盘,是一瓶被打翻了的白色颜料,在乱七八糟的欲望侵蚀得千疮百孔。 黎翡把他脑海最深的想法翻得混乱,她聆听每一道心声。她的丝线掏尽了他的脑子,连最后一点点隐私都清空。 他的眼泪掉下来。 黎翡一点儿也没有见过他这样。他捂着喉咙,但声音已经被融化,发不出一丝哭声。可这种失控又无法制止,只剩下汇聚成涡的眼泪,只剩下快要占据他身体内部每一寸的神魂丝线。 比起那只布娃娃,眼前的剑尊阁下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他指尖发抖地擦去眼泪,那些冰冷的泪珠却透过指缝。他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额角冷汗密布,连呼吸都带着令人气管痉挛的剧痛,像是被活活蹂.躏过一样。 黎翡依旧看着他。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