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西洋货很快便被仿物取代,洋商人的东西在中原一代卖不出价。 反而是丝绸一类的细巧物件,听说在洋毛子那里火得不行。 顾昀道:“既然没有好处,也未必有好心啊。” 沈易默然无语片刻:“皇上怎么看?” 顾昀的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是酸是辣的笑容,说道:“皇上有恃无恐,他觉得有我玄铁营镇守西北,大梁便能刀枪不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本事,你说我愁不愁?” 沈易想了想,问道:“皇上是当着你面这么说的?” 顾昀苦笑了一下:“不光当着我面说,还赐了我一件狐裘呢。” 顾大帅一年四季只穿单衣的毛病满朝文武都知道,也就是在关外遇上白毛风的时候加点衣服,皇上赐他冬衣是什么意思,很难不让人多心。 沈易默然。 顾昀:“过完年我差不多也该回西北了,玄铁营老在北大营里待着,皇上有点睡不着觉。” 千里江山,锦绣河山在新皇一句话中凝成了一线,压在了安定侯肩上。 他们觉得他手握玄铁三大营,战无不胜、无所不能。 又倚仗他,又畏惧他。 顾昀玩笑道:“你说我要是有一天嘎嘣一下死了怎么办?” 沈易脸色一变:“哪来的混账话,呸!” 顾昀不太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忌讳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顾家就没有命长的,非但命不长,连儿女运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老侯爷那时候每天看见我就长吁短叹,到了我这里更是……后继无人了。” 沈易:“不是还有四殿下呢吗?” 顾昀摇摇头:“那孩子不是吃沙子的命——啧,好好的大年夜,咱俩聊这些添堵的事干什么?快去给我订个‘红头鸢’,我回家接儿子去。” 说完,他打马上前,将沈易甩在身后。 沈易愤怒地咆哮道:“你不早说,全城就二十条红头鸢,今天还怎么订得到?” 顾昀:“你看着办——” “办”字飘然而落,裹着西北风糊了沈易一脸,那安定侯已经绝尘而去。 长庚本来踏踏实实地在屋里看书,大门陡然被人从外面破开,狂风卷雪劈头盖脸地扑过来,他桌上没来得及镇好的宣纸稀里哗啦地四散奔逃。 这样扰人清静的讨厌鬼非顾昀不做第二人想,长庚无奈回头:“义父。” 葛胖小和曹娘子一左一右如哼哈二将,跟在顾昀身后,一起冲他招手:“大哥大哥,侯爷说带咱们出去坐红头鸢。” 长庚:“……” 长庚天生不爱出门,喜静不喜闹,看见人多就烦,以前去将军坡练剑,也是因为自家院子不够大,自打到了侯府,他就没有渴望出去放风的想法。 在他看来,过节守岁,大家一起在家里围个小火炉,温二两酒,聊两句闲话不好吗? 非要出门喝风看人,这算什么志趣? 顾昀已经自作主张地将他的外袍拿了下来:“快点,别磨蹭,王叔说你自打住进侯府就没出过门,种蘑菇吗?” 一想起京城那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的“盛景”,长庚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哪怕是跟顾昀出去,他也是百般不愿意,于是在原地磨蹭着找借口道:“义父,守岁有讲究,得有人留下看家,我……啊!” 顾昀不由分说地把长庚往那外袍里一卷,直接把他当成一段会叫的房梁,扛在肩膀上拖出了屋子:“小毛孩子,讲究恁多。” 第22章 起鸢 长庚从头皮红到了脚后跟,熟得外酥里嫩、七窍流香,气得真是叫都叫唤不出。 曹娘子却对这等房梁待遇十分羡慕,流着哈喇子对顾大帅的背影发花痴,咬着葛胖小的耳朵道:“有生之年要是能让侯爷扛一次,我可真是死都值了!” 葛胖小十分讲义气,闻言立刻一抹鼻涕,结结实实地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挺胸叠肚憋住一口气,仿佛即将去扛大包似的拍拍自己的肩膀,视死如归道:“来!” 曹娘子与他对视片刻,啐了一口,愤怒地迈着内八字的小碎步跑开了。 除夕之夜,金吾不禁。 到了外面,顾昀总算还记得给他干儿子留点脸面,将他放了下来。 长庚面沉似水,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腰杆直得活能去当旗杆,披风在身后起伏翻滚,俨然已经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