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装聋作哑的时候多,难得说几句人话,却开口便泼长庚的冷水。 他一个半聋半瞎的残废,自然是胸无大志,锐气全无。可是这种得过且过的丧气话,少年人如何听得进去呢? 长庚心里有点不舒服,因为感觉好像被他看低了,没好气地想道:“都和你一样混日子,将来谁养家糊口?谁照顾你吃饭穿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避开十六的手,敷衍地说道:“别乱动,小心热粥烫着你。” 第4章 巨鸢 沈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边吃着饭,沈先生一边给长庚讲了一课《大学》,讲着讲着就没了重点,穿插到了“冬天如何保养钢甲”的事,他本身就是个杂家,想起什么说什么,有一次不知怎么的,还兴致勃勃地给长庚讲过如何防治马瘟,连十六爷这聋子都听不下去了,强行让他住了嘴。 吃完讲完,沈先生意犹未尽地收拾起盘碗,对长庚说道:“今天我得把这几尊重甲收拾完,他们老不保养,有的关节都锈住了。下午我可能得出门一趟采点草药,葛胖小他们都请假玩去了,你打算怎么样呢?” 长庚:“那我去将军坡练……” “剑”字还没出口,一回头,沈十六已经把他的铁剑挂在了墙上,宣布道:“儿子,走,巨鸢可能要进城了,咱们去凑热闹。” 长庚无力:“义父,刚才我跟沈先生说……” 沈十六:“什么?你大点声。” 好,又来了。 巨鸢来了又走,年年都一个样,长庚想不出有什么新鲜好看,可还没等他提出抗议,十六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了他,半拖半拽地推着他往外走去。 暮夏暑气未消,人身上的衣服都薄,十六整个人都贴在了长庚后背上,怀中若隐若现的药香倏地笼罩了住长庚,和他梦见的一样。 长庚莫名不自在起来,不着痕迹地低头避开他那小义父,捂住鼻子,扭过头去,佯作打了个喷嚏。 十六笑眯眯地调侃道:“有人想你,是老王家那个圆脸的小姑娘吗?” 长庚终于忍不住冲他撂了脸色,生硬地说道:“义父跟做晚辈的开这种玩笑合适吗?” 沈十六才不往心里去,嬉皮笑脸地说:“不合适啊?哦,我以前也没给人当过爹,不知道分寸,下次一定注意。” 谁要是跟沈十六较真,准能让他把肝气炸了。 长庚甩开那混混又要搭他肩膀的手,率先往外走去。 沈先生在后面叮嘱道:“十六,你早点回来,把柴劈了!” 沈十六脚下抹油,臭不要脸道:“听不见,回见!” 长庚被他推着一路小跑,问道:“你到底都什么时候聋?” 沈十六但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这时两人刚好经过长庚家的正门,门扉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素色长裙的女人走了出来,长庚见了那女人,一脸混杂着无奈与恼火的烦躁瞬时便凝固了。 他好像被一瓢凉水从头浇到了尾,方才还压着火气的眼神顿时空洞起来,连火气再活气一起悄无声息了。 女人正是秀娘,长庚名义上的娘。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美貌却半分不损,站在晨曦中,就像一副娴静幽然的美人稿。 这样的女人,哪怕是个寡妇,也实在不该委屈给边陲小镇中一个小小的百户。 秀娘颔首敛衽,盈盈下拜,对沈十六福了一福,寒暄道:“十六爷。” 沈十六只对沈易耍流氓,一碰到女人,他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君子。他微微侧身,不去直视秀娘的脸,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徐夫人,我带长庚出去散散心。” “有劳费心,”秀娘笑不露齿地弯了弯嘴角,继而转向长庚,轻声细语地叮嘱道:“今日你父亲回来,你若是出门,记得替娘带一盒胭脂回来。” 她说话声音轻得像蚊子,呵一口气都能吹跑,可长庚还没来得及答话,沈聋子已经先一口应下:“哎,夫人放心。” 长庚:“……” 此时,他才大概摸到了一点义父聋的规律——沈易跟他说的话,他一概听不见,其他人跟他说的话,视爱听不爱听,选择性地听不见,至于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哪怕是只母蚊子嗡嗡一声,他都能听得一字不漏。 好吃懒做就算了,还是个色胚!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