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领头都变形的白衬衣,腰围太大要用皮带固定的长西裤,颜色都微微发白的迷彩布鞋。 “行了,姑娘,我知道你是在装腔。”周村长点着烟,摆摆手说,“我知道瞒不了的。你们的警察,真要怀疑我,什么资料都搞得到手,跟你们说瞎话没用。林队长,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莫要兜弯子了,我一个糟老头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不想再跟年轻人耍无赖了。” 村长的态度和表情一下坦然起来,舒盈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村长,您每户给的八千块钱是怎么回事?” “封口费。”村长叼着烟,神色一点不慌,“今年是八千,去年就六千,再往前就是四千,四千给了有三年,再早前就是两千了。他们搬着第一个死人过来的时候是十二年前,当时村里共有五十一户,我给每户发了两千块钱,就用板车把遗体拉去了半坡上。按理这钱我可以一个人吞下来,但山头是全村人的,我不能干这种不仗义的事。他们后来把遗体怎么着了我不清楚——我收钱只管抬,不管埋。” “十二年前?”舒盈心惊,“十二年前你就帮人运尸?” “帮人运尸?”周村长喷了口烟,龇牙笑了笑,“是啊,一民山这片山头上,最早从清代起就是一大片坟头。乡下人讲究个入土为安,人还没咽气,就得在山上选好位置挖坟坑,有钱的就打棺材,没钱的村里人凑钱给裹两床棉被,出殡当天由村长领头送葬入山。今天我是这个村的村长,我帮人送葬到山里,不要用运尸这么难听的话。” “混淆视听!”徐冉听得背后一阵凉,一脸的愤懑不满,“你这是在帮凶手毁尸灭迹!你是杀人犯的帮凶!” “杀人犯?这我不知道,我只是拿钱干活罢了,人要真是杀人犯也不至于要告诉我,你说是吧?”周村长的食指和拇指夹着烟,表情似乎还有些疑惑,琢磨说,“我当时想啊,这附近公墓贵啊,巴掌大点地儿就搁点骨灰,价钱还高得吓死人,谁乐意去?来村里找我的人估计就是想找块好地入土。你们这些小辈是不知道,几十年前县里有位风水大师,指点说一民山南坡最利聚气,可庇护后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黄剑听不下去了,“你就说,把尸体送来找你运上山的人是谁?老爷子,你可正正经经给我说点实话吧,十二年来他们杀过多少人你最清楚,给他们做帮凶,您是准备在大牢里颐养天年了不成?” 周村长大概觉着很有意思,“小伙子,我就是个帮人送葬的,其余啥都不知道、不晓得,犯什么法了?哎,这大中午的,一群人非围在大太阳底下干嘛你说……罢了罢了,我是饿了,等我把面下锅了,你们继续问。” 说着,他还真转身就往搭着雨棚厨房走,步履轻快地就跟什么事没有似得。 “老家伙……”邹天小声地跟舒盈说,“他都七十八了,又没有直接参与凶杀,就是真判刑八成也就意思意思,耍耍倚老卖老这种伎俩,谁都拿他没辙。” 舒盈心里有阵凉飕飕的风在吹。十二年,这十二年里八里沟全村人帮着谋害人命的凶手打掩护、做帮凶,只拿钱不问事,就是心里暗暗知道怎么回事也都装聋作哑。她几乎都不能相信这事会发生在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要说旧社会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可能是会有这种人性黑暗面,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普法教育已经做到每个电视台都有一档子法制专栏的地步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徐冉心惊肉跳的,“这个村的人也太愚昧了吧……” “愚昧?他们可不愚昧。知道这事不能问不能说,手不碰尸体,脚不踏大山,没一个人心存好奇想弄清楚内里情况,拿了钱转头就花不留一点证据给人调查。”舒盈冷笑,“他们这是心恶。” 是啊,一民山附近是有不少荒山,可荒山一定比有人栖居的山头更适合埋尸?真不见得。碰上过路的村民、旅游的登山客、巡山的森林队……保不齐发现了什么不寻常就去报警了。可现在只要花点钱,把八里沟全村上下都打点一番,把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绑在一块,事情就变得太简单了——你去报警,就是断了全村人的财路。甚至法律和道德都可以先放着,单就这一条,就已经十恶不赦。 简直可恶…… 假使世上真有冤魂,不知道被埋在一民山的受害者们,从山头往下眺望这一片宁静村庄时会怀着怎样不甘而怨恨的心情?看修缮一新的房屋,烟囱里升出炊烟袅袅,还是看茁壮成长的孩童手拿一株野花笑得灿烂无瑕?不,他们都看不到,他们被埋在泥泞之中,尸骨无存。来年的野草会把新土覆盖,春风一过,照旧整片山头生机盎然。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