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藏着绝口不提的故事,麻痺了所有知觉,顾怀之连眼泪都是冷的。 周奐的世界里,没有爱,没有光,没有温暖,什么都没有。 他的世界打从出生开始就是黑暗。 他眼底的那场大雪,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存在的。不是十七岁,不是消失的那七年,而是打从上天赋予他生命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的。 然而,他选择违抗了上天的安排,献祭了灵魂,双手沾染血腥,只为了将他母亲从命运里救赎。 直到这一刻,顾怀之才发现,过去她所认为的不幸,那些她以为的綑绑和束缚,她以为的任人摆佈,与周奐承受的梦魘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自幼生在衣食无缺的家庭,受有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资源,不需要担心下一餐有没有着落,不需要害怕每天回家时会撞见怎样的破碎,不需要承受目睹至亲之人残暴乖戾的撕心裂肺,更不需要时时刻刻胆颤心惊,恐惧着是不是会在下一秒就失去亲人。 他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无人能体会的恐惧之中,灵魂没有一刻得到真正的安寧,也没有一方可以栖身的港湾,只能在颠沛流离中漂荡,无所依归。 他之所以把酒吧取名为thanato,是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他曾经就是挥刀的死神,因为他的人生,从他挥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向死亡。 他之所以排斥刑法,憎恶应报理论,是因为对他而言,刑法惩治不了真正的罪人,惩治不了带给他母亲永无止尽苦痛的恶鬼,刑法从来没有一刻降临在最初破坏秩序的人身上,没有抚慰受害者的伤悲,却把他囚禁于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 他之所以滴酒不沾,是因为对他而言,那是恶魔降临的媒介,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兇手,是血液里桀佞的源头,是可能让他变成与那人同样残暴的毒药。 他之所以害怕她离去,害怕她受伤,甚至在看见她掉泪之后坠入阴暗的梦回,是因为对他而言,挚爱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是他必须牺牲一切才能挽回的珍贵,而眼泪就是他带给对方恶害与悲丧的象徵。 他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往,却给了她这么多的疼爱和温柔,而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顾怀之抬手抹去眼泪,嘶哑着开口:「妈周奐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生养儿女三十多年,许芝兰第一次见孩子哭成这样,既心疼也难受,声音是藏不住的哽咽。「当然,周奐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 活了大半辈子,她从未见过像周奐如此乖巧的少年,即使犯下世人眼中不可饶恕的罪,被囚箇于囹圄之中,却仍静心学习,不曾有过任何怨懟之言。 出狱之后,即使生活困顿,他也坚持用自己的力量挣每一分钱,纵然刻苦落魄,也不曾走入偏道,经济状况逐渐宽裕后,更积极填补过往那段空白时光里来不及追求的学识,努力让自己活成更好的人。 周奐是她此生见过,最坚忍也最自律的孩子,正直的让旁人心疼且惭愧。 「所以,你不会反对的,对吧?」 即使早在女儿执着追根究底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臆测,亲耳听见时,许芝兰仍是难掩惊讶,「怀之,你和周奐你们」 顾怀之轻頷首,坦然以对:「是,周奐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交往一阵子了。」 许芝兰哑了几秒,「什么时候的事情?」 「二月中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二月中? 许芝兰怔忡片刻,旋即将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兜上。「所以你那时候才会希望你爸爸同意感情的事让你自己做主?」 「是。」顾怀之点头,没有怯懦,也没有逃避。 她不会离开周奐的。 如果这个世界都不愿意接纳他,那她来拥抱他。 如果这个世界都不愿意疼惜他,那她来爱他。 他是她的光,而她也想要成为他的光,照亮他的世界,给他人间所有温暖。 看着她眼底的执然无悔,许芝兰喟叹,心里已有了决定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