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直见她醒了,略吁一口气,追问道,“九姑娘,方才是你在喊捉拿刺客?”说完瞥见她衣襟上的一片血色,悚然道:“九姑娘受伤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众人面色皆是大变,面面相觑。人是明日就要送入宫里去的,主子不在府中,临行前曾嘱咐不能出半点岔子,这可如何是好? 阿九不着痕迹地扫过一众锦衣卫,他们面上的惧色掩盖不住,显然也和她们一样惧怕大人。她略思索,有气无力地开口,“快去追刺客,快去……” “九姑娘看清那人的样貌了么?贼人往何处跑了?”他又追问。 她疲惫地合上眼,微微摇头,“我在梅花亭撞见那贼人,他蒙着面,我没看清他的长相,我被刺伤,回过神他后已经不见踪影了……” 宋直闻言大皱其眉,又阿九流了那样多的血,遂招手唤来一个手下,吩咐道,“送九姑娘回房,请大夫来。” 那人应声是,俯身小心翼翼将阿九抱了起来,旋身疾步离去。 “大哥,事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会有刺客潜进府里,咱们毫无察觉呢?”其中一个年轻的锦衣卫觉得蹊跷,低声道。 “……”宋直一阵沉吟,又道,“大人朝野内外树敌无数,不乏高手。罢了,随我四处看看,千万别让那些乾字号的女人再出半点叉子。她们的死活我不关心,可若触怒大人,可不是赔上咱们脑袋这样简单的事。” 那锦衣卫抱着她转过一道回廊,之后的话便再听不见了。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阿九只觉得疲乏不堪,此时再没有精力去盘算了,只想合上眼好好睡一觉,晃眼间,却见远处飞檐一角上似乎立着一个人影。 她心头一惊,定睛再去看,那里却空荡荡一片,只有冷风呼啸而过。 阿九有些困顿,蹙眉揉了揉眼,暗道果然是流了太多血,已经开始眼花了。 ****** 极痛苦不堪的一夜。 她在梦与醒间沉沉浮浮,周遭有些嘈杂,隐约感觉到有人扒开了她的衣裳。之前周身紧绷,此时松懈下来,伤处的疼痛更显得剧烈无比。她很痛,却固执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一度想拔剑将碰触她伤口的人给碎尸万段,无奈双手被人按得死死的,叫她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稍稍平息几分,阿九额上全是汗水,虚脱一般松开紧紧咬着的牙关。 嘈杂的人声渐渐消散,她的耳根终于落了个清净,原本以为会沉沉睡过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心头烦闷又苦恼,既然一时睡不着,索性合上眼闭目养神。 阿九其实是个矛盾体。 常年为了生存而拼命的日子给予了她聪慧的头脑,然而,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却又是一个简单的人。 她热爱活着的感觉,又或者说,只有在鬼门关前走过的人,才能感受到活着是件多好的事。她和阿七不同,阿七有自己的野心,她迫切地希望入宫,渴望得到自由,渴望离开相府,摆脱大人的控制,获得皇帝的宠幸,希望一步登天、 然而阿九却不这样想。 渴望自由么?即便真的进了皇宫又如何,只不过把囚禁她们的笼子换得更大更堂皇了一些,至于摆脱大人的控制……她觉得阿七单纯得可笑,可能么?如果被大人知道她有了这个心思,就算今天她不杀她,她也难逃一死。 不,或许……是生不如死。 隐约记起许久前在相府中的匆匆一瞥,那是一张教人看过一眼便永生难忘的脸。那人着曳撒官服,金丝绒线绣金蟒,下摆处斜列江牙海水,气度雍容,那眼波流转间的风流韵致,举世莫能匹敌。 璀璨似朝晖,又优温雅如月,和她五年前在淮南见到他时没有任何不同。 仔细想想也觉得奇怪,岁月在她们身上流淌着,却仿佛在他的身上静止了。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阿九心中有些感叹,伸手覆上双目,只露出一张略微苍白的唇,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寡淡却柔和。 脑子里的思绪杂而乱,渐渐一阵困意袭来,她终于如愿入眠。 次日醒来天已大明,一个样貌端庄的姑娘端着青花瓷药碗推门进来,阿九躺在榻上看过去,认出是相府的二等丫鬟听兰。 蒸蒸的热气从碗里飘散出来,形成几缕淡淡的白雾。听兰上前扶着她坐起来,复挨着床沿坐下,拿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吃。 阿九垂着眸子,也不主动与听兰交谈,只自顾自地喝药。一碗药见底,两人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听兰面上没什么表情,扶着不便利的阿九重新躺回榻上,接着便不想再多留,拿着空碗转过身要走,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略微虚弱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多谢。” 听兰动作一顿,转过身朝着她站定,垂着眼帘道,“伺候九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姑娘言谢,真是折煞奴婢了。” “我本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