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只剩颂银和容实了,颂银觉得不好意思的当口,容实却拧起了眉,喃喃道:“怎么想起给我做媒了……”低头看她,“你们在这儿就是为了议论这个?” 颂银的那点扭捏立刻烟消云散了,“要不还能是什么?” “我瞧不像。”他说,“做媒哪儿不好说话,偏躲到这里来喂蚊子?” 颂银随口应道:“兴许是怕落了别人的耳朵,万一不成,人家王爷面上挂不住。” 他摸了摸鼻子,“那你什么想法儿?” 颂银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想法。” “怎么和他交代?” “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过两个月说不合适不就行了!” 她朝豁亮处走去,领圈底下不知被什么虫咬了一口,又疼又痒。拿手一摸,坟起来老高,再一掐,哎哟一声叫起来。 容实冷不丁听见她低呼,不知她出了什么岔子,忙过去看,问她怎么了?她苦着脸说:“我被虫咬啦,就在牛舌头底下。” 牛舌头是假领的一种俗称,平时官员上值必须扣着,一板一眼显得庄重。用不上时可以随意拆卸,并不连在衣服上。她心里很着急,怕那虫子顺着领口下去,要是连路的咬一串,那真是要人命了。 “快给我瞧瞧,是什么咬的我。”她拉他过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了,解开牛舌头让他看,“是不是臭大姐?啊,是不是螛虻1?”越说越害怕,几乎要哆嗦起来。 颂银干得了大事,然而也有姑娘的通病——怕虫。别说什么天牛、蝼蛄了,就连蛐蛐和知了她也怕。一见有虫,顿时魂飞魄散。最鲜明的一次记忆是在屋后的竹园子里,学文人雅士们伴着竹风弹琴奏乐,结果她运气不好,手指头那么粗长的一条肉虫子落在了她肩上。她原地尖叫蹦跳,边上孩子一哄而散,没人救她,还是赶来的奶妈子拿棍儿给她拨掉的。自此以后她对所有虫都极度恐惧,恐惧到什么程度呢,不管是不是真有,哪怕单凭想象,也可以把自己吓得浑身打摆子。 就近没人,只有容实,她哭声都要出来了,着急地跺脚,“咬着我了!” 容实头一次离女人这么近,难免手忙脚乱。她颈间的幽香升腾,直窜他脑门,他晕晕乎乎,就着光亮看,那纤细光致的脖颈上肿了一大块,中间有个鲜红的圆点,是虫子啃咬后的战场。 “我给你挤挤吧,看看有没有留下口器。”他说得有点吓人,但这么大的一块,说明虫子毒,没准就像马蜂似的,蜂走了,尾巴尖儿留下了。 颂银很害怕,四平八稳的小总管不见了,她就是个普通姑娘。她一叠声说:“快点儿、快点儿……不能留下嘴,我受不了这个!” 她几乎要哭,把脖子往他那儿凑了凑。容实两手探上去,找了个好角度使劲一掐,口器没有,挤出来一泡水。 颂银疼得眼泪汪汪,问:“怎么样?看见了吗?” 他说没有,“毒水掐出来了,应该不要紧了。” 颂银更恨豫亲王了,这人出现准没好事,他就是个灾星,跟他打交道要走一辈子霉运。 忽然感觉他往她脖子上抹了点什么,一阵清凉。她扭头嗯了声,“什么呀?” 他晃了晃手指头,“抹点儿唾沫就好啦。” 颂银耳朵里嗡地一声,惊恐望着他,“你往我脖子上抹唾沫?” 他很无辜的样子,“我们小时候被虫咬了也这么办,过会儿就消肿。” 她简直要晕倒,又疼又恶心,颤抖的指尖指向他,“你……你……”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他讪讪笑了笑,“不用谢,力所能及的事儿。” 颂银憋红了脸,有苦说不出。谁让她请他帮忙呢,人家给你掐了毒水,顺便抹口唾沫,都是人家好心,你凭什么怨怪人家?可是她觉得难受,浑身上下都别扭。她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女孩子都是香喷喷的,睡前点熏炉熏衣裳、熏褥子,出浴还要敷粉,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这么倒胃口的遭遇。 她不好发火,皱着眉头说:“谁打算谢你了?你应该先给我打个招呼,好让我有准备。” 容实发现自己被她嫌弃了,不甚痛快,“我不把你当外人才给你抹的,换了别人想都别想!” 颂银撅起了嘴,“您可太不见外了。”说完转身就走。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