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有一日午后,看罢账本,月牙儿蜷在藤椅上昏昏睡去。醒来的时候,暮色四合,天边已有一粒一粒繁星的微光。 江风轻柔,水也平稳,船家唱起不知名的橹歌,歌声浮动在星光灯影里。 月牙儿睡眼惺忪,有些茫然,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那橹歌在唱什么。 “月儿高,望不见乖亲到。猛望见窗儿外,花枝影乱摇,低声似指我名儿叫。双手推窗看,狂风摆花梢。喜变做羞来也,羞又变做恼。”[1] 这歌声缥缈快乐,偶尔有几个浪花拍过来,以流水潺潺声伴奏。 她起身走到船舷边,看看水,听听歌,不知为何浅笑起来。这橹歌倒真像是特意为她唱的。 渐渐的,夜色里出现了另一艘船的影子,船前挂着两盏羊角灯,投在水里,倒给月牙儿乘坐的这一条船作伴。 她望着船影,觉得有趣,不知为何抬起头来,神色微变。 那随着流水缓缓走来的船头,分明立着一个人,穿一件白色襕衫。 月牙儿手攀船舷,大声喊道:“勉哥儿——” 那人听了,不住地往前探,离得近了,才瞧清他的面容,不是吴勉又是谁? 船离得越发近了,吴勉亦手攀船舷,高声喊着她的名字:“月牙儿。” 于亘古不变的星辰流水之中,遇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彼此之间能互相打个招呼,已是如微弱星光一般的奇迹。 隔着一江流水,月牙儿目不转睛的望着吴勉,忽然想起什么:“你等一等。” 说完,她三两下冲到藤椅边,拿起那罐杏脯,瞧准了时机,往吴勉那里扔。 差一点点,那罐杏脯就掉在江水了,所幸吴勉接住了。 两只船擦肩而过,月牙儿从船尾跟到船头,吴勉亦从船头奔至船尾,在灯火阑珊里两两相望。 渐行渐远。 直到再也瞧不见那盏船灯,吴勉从收回目光,转过身去。他的书童想替他拿那一罐杏脯,吴勉却不让,视若珍宝一样收着。 书童叹息一声,略微有些抱怨:“夫人怎么不肯长长久久的跟在老爷身边呢?夫唱妇随才是正经道理。” 吴勉斜睨他一眼,剑眉微蹙:“这样的话,我再也不要听第二遍。” 书童侍奉吴勉这些时日,多少也明白他的性子,听了这话,立即噤若寒蝉,只沉默的跟在他后头。 吴勉拿了一枚杏脯在手里,轻轻咬了一口。不同与那些甜腻的果脯,杏子微有些酸,却更加彰显出杏子本来的风味。细细品尝,才觉出酸里的甜,悠久隽永。 风迎面吹来,于静默无声里送来丝丝清凉。静了一会儿,就当书童以为吴勉要回船舱时,他却忽然回眸,望着空空的江面,悠悠道:“你不懂,凤非梧桐不栖。我的妻子既然是翱翔九天的凤,那我甘愿为一株根深叶茂的梧桐。等她飞累了,便停在树干上栖息。” 这话,他好像是说给书童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独自望了一会儿水面,水波轻轻荡漾,倒映着点点星光。吴勉笑了笑,转身回舱了。 京城里,也是一样的燥热。 只是宫里的温度,硬生生被大盆大盆的冰块降了下来,显得不那么热。 这个时节,昭德宫庭院里的天棚早早地就搭了起来。纱帘竹帘遮罩住的棚子,既透风又防蚊虫,在夏日里使用是再舒畅不过了的,除了见人接驾、梳妆就寝,贵妃娘娘一日里有大半时辰都在天棚里坐着。 有小宫女捧来一盏甜碗子,是冰镇各色瓜果,上浇糖浆,最是清凉解渴。贵妃挖了一粒冰樱桃吃,看了眼棚里立着的内臣郭洛,道:“你是说萧月进献了一种特别的茉莉花茶?” “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郭洛小心的陪着笑。 贵妃点点头:“叫人泡些试试。” 不多时,自有小宫女双手捧着一盏白瓷呈上。茶温正好,不会拿着着烫手,也不会过于凉,以至于茶叶泡不开。 这样的大热天,吃热茶总归有些不舒服。贵妃蹙着眉,将茶盏揭开一条缝,一股子浓郁的茉莉花香和茶香立刻散出来,香的吓人。 明明花香这么浓郁,揭开茶盏,却见清澈的茶汤间不曾飘着一朵茉莉花,也真真是奇了。 贵妃吸了一口香气,微微颔首,等她浅呷一口花茶,不觉眼前一亮。入宫这些年,她吃过的山珍海味、名贵茶叶不知有多少。饶是喝京里没有的茉莉茶,也专门有人给她种茉莉花。可是她从未喝过这么纯粹浓郁的花茶。将这盏茶汤的味道一比,从前吃过的那些茉莉花倒没有什么滋味,犹如鲜花与纸花之间的差别。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