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明尚有两个时辰。” 慕容替淡淡地道,神色冷漠。 慕容喆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更多的仿佛发自妇儿的呼号啼哭之声,沉默了下去。 但很快,一切就都被耳畔呼呼而作的夜风所掩盖了。 慕容替独自登上了城楼之巅。 来自北方平原的风,呼号着涌上城头,卷起他披散的长发和衣袂,他立于其上,身影宛若摇摇欲坠,却面无表情,两道目光,穿过满城的风声,穿过脚下的火光,眺向了洛阳的方向。 夏帝已死,洛阳如今只剩北夏宗室在守。 慕容替知道,很快,那座不可一世,曾将他践踏如泥的城池,就将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瑟瑟发抖。 他曾经无数次地发誓,有朝一日,倘若叫他杀回洛阳,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屠城。 只有鲜血和烈火,才能清洗去他曾在那里遭受到过的讥嘲和羞辱,让他得到报复的快感。 但是如今,他却知道,屠灭洛阳,已经远远不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快感了。 他盯着那片夜空,慢慢地,又将目光投向了更为遥远的南方的所在,望了很久。 他想起了从前的那个夜晚。 也是如此一个夜风吹荡的深夜,荒野地里,他被一个女子用石头砸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她是南朝最美丽,也最高贵的一个女子。 他这一辈子,从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 倘若那时候,她继续搬起石头,朝着他的头再砸一下,只要一下,他或许早已化为了野地里的一具被野兽叼得七零八落的森森白骨,更不会有他于此独立城楼的今夜此刻。 但是人生就是如此玄妙。 那时候,因为她的一时心软,于是这个叫做慕容替的自己不但活了下来,活到今日,离他的所想,也更近一步了。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底,他都将自己那段和她度过的日子和那一夜的经历,视为一种预兆,犹如谶瑞般的存在。 何为正,何为邪,他并不关心。 他更不相信所谓的邪不胜正。 他只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知道那个南朝汉人的野心。 其实那也是他慕容替今日的野心。 就在今夜,就在此刻,他高高地立于城楼之巅,仿佛已经看到,天下的图卷,正缓缓铺就在了他的脚下。 人言天下如棋。人在其中,往往身不由己,陷入乱局。 他慕容替却不要做那棋局中人。 他有足够的隐忍和耐心。 他要做的,是跳出棋局,做那只观望人心的眼,做那只操纵局面的手。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臂,抚了下自己那只方才用尽了全力,却终究还是未能完全拉开五石弓的废臂,慢慢地闭目,僵立了片刻,迎着夜风,蓦然放声而啸。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