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自己说,年幼的时候穷啊,吃什么东西都是狼吞虎咽,因而鱼这种东西,没什么机会吃,也没什么闲情吃。无论每次在哪里看见别人吃鱼,他都会在心里发誓:以后有了闲情逸致,天天吃鱼,慢慢吃,变着花样吃! 眼下年过古稀,人称方半城的老爷子,早已实现了幼时的宏图伟志。 而他这个人,也和一般富贵人家不一样,就喜欢住破烂老旧的闹市区,闲来无事了拎一笼鸟去花园里溜溜弯,城墙根下唠唠嗑,最无聊的时候,一个破碗一把二胡往天桥边一坐,眼睛一闭拉一曲《二泉映月》。 程砚宁就是在他拉曲的时候,意外结交上的。 平心而论,老爷子拉二胡水准一流。 往往在天桥上卖艺的时候,都能赚个盆满钵满,这无形中抢了别人生意,有一次,几个讨饭的眼见他一碗钱动了歪心思,在他收工之时冲过去抢钱打砸。 意外突如其来,老爷子都来不及出手,边上上来个学生,一脚踹翻了一个。 那个学生就是程砚宁,当时念初三。 他一路将老爷子送回家,眼见屋里冷冷清清,又收拾洗涮,挽起袖子给老爷子做了晚饭。 多半年后,他被一中校长请入一中,老爷子与有荣焉,带他回了方家大宅,并且言明了自己身家财富,颇为郑重地要求收他当干儿子,进方家家谱。 程砚宁就在这种情况下婉拒他好意,并且疏远了他。 不过,疏远不等于老死不相往来,他逢年过节会打电话问候,也会在老爷子邀请的多半时候应允,出去陪他走街串巷,聊天吃饭,兴致来了还会亲自下厨做鱼。 一晃三载,老爷子对他的喜爱自不必说。 而他自律坚毅的品性、礼貌温良的气度、优秀到逆天的成绩,更让老爷子在喜爱之余扼腕长叹:自己那么多子孙,就没一个这么省心的! 陪侍多年,方明达都没见过能有哪个小辈,这样得老爷子爱重。 因而,程砚宁的电话他不敢轻忽,程砚宁这个年轻人他也不敢小觑,接了电话就急匆匆迎出巷子。 老爷子这段时间爱逛城墙,眼下就住在城墙根一个巷子最里面的老旧二层楼里,这事情,程砚宁自然也是知道的,下了车便顺着巷子往里走。 “阿宁。”远远一道声音引他抬眸。 程砚宁快走两步,笑着道:“明叔怎么还出来了?” “听说你要来,老爷子催的不行,我这在屋里也坐不住哎。” 方明达也是孤儿,性命是方老爷子救的,姓名是方老爷子给的,明达谐音命大,老爷子闲来打趣说:“儿子孙子没一个孝顺的,指望他活久一点,好为我办身后事。” 这样的人,那就相当于孝庄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地位不容轻视。 程砚宁对他一向客气有加,说笑间两个人进了家门。 方老爷子正在院子里看金鱼。 “昨个儿在花卉市场买的,爱的不得了。”方明达眼见这一幕,便呵呵笑起来。 老爷子为他选的这个养老送终人,忠厚有余精明不足。 认识好几年了,程砚宁颇为了解他性子,也跟着笑了笑,走上前朝转身过来的老爷子打招呼:“方老。” “还晓得有我这个人啊?”老爷子上下打量他一眼,一副不满的样子。 程砚宁笑笑:“马上高考了,学业很重。” “哦,学业重,我就不重了。” 程砚宁:“……” 这老顽童一般的人,相处久了早已有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近。 他一手搀上老人家胳膊,笑着问:“早饭吃了吗?” “你看看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饭!”老爷子被他扶着往屋里走,拿手戳戳天。 “那我伺候您喝茶?” “……”老爷子因他这用词愣了一下,问:“早上吃大白兔奶糖了?” 拥有四十多年发售历史的大白兔奶糖是老爷子钟爱的零嘴之一,程砚宁耳听着他变相夸自己嘴甜,忍不住又笑道:“这不贪睡来晚了吗?等会做午饭给您赔罪。” “剁椒鱼头我都吃腻了。” “……酸菜鱼?” “昨天刚吃过。” “糖醋带鱼怎么样?” “这两天血糖高,不能吃甜的了。” 身后跟着的方明达忍不住频频扶额,又听见程砚宁颇有耐心地问:“那咱烧一条鲤鱼?” “……厨房里没有。”老爷子愣了一下,说。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