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在车外,盼马车快些走,快刀斩乱麻。又难舍,踌躇犹疑难测。 最终车轱辘毫不犹豫地滚滚向北,他的心落下一半,还剩一半高悬,苍穹下荒漠中摇摇欲坠。 雨在悄然静默中愈发放肆,扯开一张厚重的纱将天地都蒙住。又偷偷在他睫毛、额发上落满了糖霜似的星点,令他在此缱绻的岁月里伫立成一树雨后松,苍劲刚强的枝干撑起温柔和煦的情怀,强弱对比着实浓烈。 仿佛是数十载光阴眨眼消亡,他适才收回视线转过身召来查干,“眼下就要开战,如让你领三千人为先锋,你当不当气得起?” 查干本是个极其跳脱的人,镇日里吃饭睡觉想的都是行军打仗往前冲,这一时好事逼近,反而满脑空白,“当当当”当了半晌,仍旧磕磕巴巴答不全。 陆晋看得好笑,“看来是不成了,一句话就吓唬成这副模样。” “当然当得起!”查干急得脑门冒汗,为了吼出这一句话,连尊卑上下都没顾上,当即喊道,“属下愿为先锋,为二爷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得很——”他朗声大笑,一抬手故意猛拍查干后背,拍得他缩头缩脑满地躲。这一刻是洒脱狂放,又已将先前的缠绵缱绻抛诸脑后。 陆晋问:“派去京城报信的人如何了?” 查干答:“已经到了京城,但到底如何还没回音。” 陆晋稍稍应上一声,不再多言。 他要堂堂正正高举义旗回京,要先礼后兵,要占尽先机,这一套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做法,他自入关起虚心向学,已在汉人身上学了个十成十,说起来,云意还能算得上他的启蒙老师。 至于京中如何反应,都在意料之中,兵马在手,谁管他找什么借口相逼。 两人走在队首,沿着街巷往西行。陆晋双手负在背后,快步向前,“胡三通已避过江北渡白浪河,巴音由特尔特草原绕行至保定,凤台镇余下这三五千人连带北元兵马三日后启程南下。” 查干瞬时欢欣雀跃,跳起来喊,“二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属下势必为二爷冲开城门取世子项上人头!” “胡说八道!”陆晋踹他一脚,笑了笑走进院内。 里头九死尤生的将领正在等,等主帅一声令下,兵马齐行。 往常如果曲鹤鸣还在,护送的差事决计落不到旁人头上。云意猜想 曲鹤鸣对她的心思掩藏不住,陆晋不可能没察觉,但在这一点上他 却从没计较也从没怀疑。 入夜时在城中客栈落脚,领头的少年与她曾在逃亡时有过一面之缘 。于强劲追兵之中全身而退,想来也并非凡人。 晚餐后丫鬟还在收拾碗筷,少年已打点好随行车马敲门进来,朝着云意拱手行礼,“属下余小刀,见过夫人。” 嗓音还未成型,兼有男人的喑哑与少年的清亮,入了耳方觉怪异。 云意稍稍抬手,算是免了他的礼。 “随扈人马已安排妥当,还请夫人放心。” 云意道:“你倒是说得一口漂亮的京片子。” 余小刀亮出白牙来,嘿嘿一笑,“属下是京城人士,漂泊伶仃至贵宝地。正愁无处容身,偶见曲大人招兵,就为一口饱饭投了军。” 云意听他言语忽而来了兴致,继续问:“你这言辞,不像是为生计发愁之人,倒像是…………” “倒像是?”他毫不停顿地接下去,仰起头来,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云意忍不住笑,“像是富贵公子闲来生事,故作如此。” 余小刀道:“夫人目光如炬,属下佩服。” “你倒也坦然,我猜猜,京城余家……总不会是小侯爷吧?” “正是——” “余长栋?” “拜见坤仪公主。”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