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翻滚,从接连天地的无穷处层层渐近。海边提着衣摆的稚童,大笑着朝海中踏水,须臾,又视浪头如千军万马,叫喊狂奔回沙滩。 如来往复,直玩得乐此不疲。茫茫天海,生色盎然。沙滩远处的石堆旁,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欣长蓝袍身影,眉目修长浓郁,鼻若悬胆挺直,微白的唇角轻抿,久然望之,徐徐弯出一丝笑意。 “公子。”身后传来人声。 “何时?”他敛了笑,微微侧头。 “禄亲王派人来请,不知公子此次可还要回绝?” “哦?可是来人中有特殊贵客?” “是……川南最大的药局家主,说是久闻公子医术冠绝天下,愿得一见。” 他还未回话,正堆沙成堡的顽童们眼尖发现了他,丢下沙堆,大笑着本来:“赵哥哥,是赵哥哥来啦!” 沾着碎沙的小手纷纷抓上衣角,侍从眉头皱了皱,抬头瞧见主子稍显温和的侧脸,咽下了口中欲说的话。 “赵哥哥陪我们去玩吧!”“对,比比谁抓贝壳多!” 他浅笑着蹲下身,刮了刮面前一个娇小女童的鼻尖,柔声道:“不巧方才禄亲王爷的车驾来了,哥哥现下不得暇,改日再玩可好?” 女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他要走,急忙追问:“那哥哥之前说的海参还要吗?爹爹又快出海了,许能收获些上品。” 他转过身,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嗯,要的,届时去郡上的医馆找我便行。” 直到那抹蓝色身影上了道旁的马车,孩童们才重又叽叽喳喳起来。一旁的女童愤然跺脚:“双宁,就你机灵,让赵哥哥同你说话。你等着,我家就有海参,这就给哥哥送去。” 双宁娇眉一挑:“你送去也见不着哥哥,没听他说要去见王爷吗?” 男童对女童们突然而起的拌嘴无法理解,结伴又去踏浪。女童们不欢而散,双宁梗着脖子,孤身一人朝家中走去。 海鱼的腥味老远便闻得到,她跳着步子绕开水手们出入的大门,从后墙小门进入。 刚刚洗去一身海沙,换了件新衣,房门便被人“咚咚”敲响:“双宁,快开门!” “娘亲?”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拔开栓子。 额上绑着布巾的快嘴村妇一身黝黑的皮肤,勤劳又利索的模样。她咧嘴一笑,把一个木盒塞在双宁怀里:“快,擦干头发,去郡上赵大夫的医馆走一趟。” 双宁心间砰砰直跳,她低眉瞅了瞅手中粗糙的木盒,顿觉拿不出手,支吾道:“娘亲,赵哥哥什么宝贝没见过,您可别让我去献丑。” “傻姑娘唉,”娘亲捂嘴直笑,“这可是从倭国回来的船上带的松茸,被那边叫什么……‘神菌’!娘在集市上见着,旁人都不知这的好,怪模怪样不肯要,那船工急得直冒汗。偏娘听你叨念赵大夫给的几本医册,记得这玩意,讨了几番价给弄来了。你快去送到医馆,也算慰劳赵大夫给你爹接骨的医资。” 双宁本想辩驳赵哥哥那样出尘夺世的医者,是不肯收他们这样人家的医资的,执意反倒为难他。可一颗芳心又不肯丢弃上好的见面的机会,踌躇片刻,低声请娘亲允她穿那件过年新做的春衫。 “你这丫头!”娘亲刮她鼻尖,促狭笑着去取新衣。她捂着鼻子站在原地,想起海边那只温润的手,羞得满脸绯红。 家中有载满鲜鱼的车马恰要上郡,双宁一身新装,自是不肯沾满鱼腥见人。求爹爹得了一辆空车,专程赶往医馆。 自从突厥被大齐赶到了阴山以北后,中州大陆独剩大齐一朝大国。国势之间的变化,连最东临海的小小沧州也能感到。不过两年,便从一个小小海村,开海贸易,四通往来,繁荣成如今的富州饶郡。连悠散的老闲王禄亲王爷,也特地从东都赶来在此间置了别院。 不过,她才不认为禄亲王的几番诱惑,就能让赵哥哥随他离开沧州。她知道他以往都在四处行医,唯独从前年夏末开始,驻在郡上医馆后再没离开。他一定是喜欢上这里了,才不再飘荡,她执着地想着。 医馆的门口,照旧立着两名褐衣侍卫。她抱着木盒怯生生地走去,还未靠近便被拦下:“今日赵大夫不在,医馆不接病患。还请回吧!” 双宁深吸口气,刚在心中想好说辞,正要开口,便听另一侍卫“咦”了一声:“唉等等,兄弟你看看她长相。”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