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已有一双修长的手轻柔地挽住了发梢,一圈一圈环绕着缠上发髻。阿秋愣了愣,讪讪收回伸出的手。实在有些不忿,小声嘟嚷道:“我瞧少师大人……都快成我们少爷的小厮了。” 郭临头顶被制,没法大笑,一张脸憋得甚是辛苦。阿秋吐了吐舌头,接过玉锵抱在怀中:“小少爷要睡觉觉了,那我回去一趟,顺便把少爷你的发冠带来。” 最后一缕发丝终于也塞进了发髻中,郭临活动活动脑袋。望见前方,玉锵趴在阿秋肩头,探着手朝向这边,口中叫唤着“爹爹,爹爹”。郭临瞟了眼身旁的陈聿修,唇角一弯,晕出一抹浅笑。 陈聿修却静默了须臾,忽然出声道:“魏王走了。” “嗯?” “魏王他,”他仰起头,望向杯光交错的筵席,“带着侍从走掉了,没有入席。” “哦……那又怎样?”郭临无辜地眨巴眼,故意侧开头。片刻后,果然感到右腕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憋着笑,眼珠一转,突然反手捉住他,死命一捏。 “啊——”一声女子尖叫响彻庭院。 郭临惊得一愣,险些错觉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引发了尖叫声。待和陈聿修大眼瞪小眼,呆怔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一齐转头朝出声方向望去。 人群聚集处,苏逸半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身旁是翻倒在地的席案,杯碟碗筷散了一地。而在几步之外,秦正卿涨红着脸,一手抱着玉锵,一手环着阿秋的纤腰,以一个极难平衡的姿势站着。 几息之后,玉锵像是才发觉了危险似的,张口大哭起来。阿秋浑身一震,再顾不得礼数,慌乱扶着秦正卿的肩膀站稳,抱过玉锵在怀里连声哄着。 “怎么回事?”郭临拨开人群走近,伸手把苏逸扶起。阿秋见了她,顿时卸下了防备。强忍下来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地上,打滑……我的脚,小少爷……”她面无血色,说得哆哆嗦嗦。头上一边的牡丹已经没了,发辫凌乱地散在肩上,尤为楚楚婉怜。 秦正卿站在她身侧,恰好看了个正着。咫尺的柔弱透在心底,竟不由怦然一动。 只可惜下一秒,郭临就上前一步把阿秋揽在了怀里。拍拍她的头,温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玉锵没受伤。”说着她转头望向秦正卿,面带谢意,“好在有秦兄,及时助了一把。” 阿秋擦了擦眼泪,抱着玉锵俯身朝秦正卿一拜。秦正卿一怔,回过神来连忙摆手:“不敢当,姑娘请起。” 陈聿修唤来玉锵随侍的奶娘,命她们护着玉锵和阿秋往府外走去。郭临取过一旁的酒盏,执意要敬秦正卿一杯。秦正卿推脱不过,只得饮下。可偏偏酒水入肚后,脑间那个梨花带雨的娇容,更加的分明起来。 他垂首暗自叹息,一声不吭地坐回重新摆放好的席案前,神情飘忽,表情时喜时悲。苏逸因衣裳沾了污迹,去换了套干净外袍。此时走回席上,一下望见了秦正卿的长吁短叹。他折扇一并,忍不住揶揄道:“怎么,英雄救美的劲头可爽乎?” 秦正卿抬眼瞟了他一下,摇头讪笑道:“美妾也是美啊……” “……什么?”苏逸愣顿了下,心思一转,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秦兄,莫非你以为你救的是郭兄美妾?”他笑得直喘气,“那是郭兄的婢女,名唤阿秋。哈哈……郭兄纳妾那日你没见过他的妾室,又不熟悉他的婢子,弄错也是……也是情有可原,哈哈。” 这下闹了老大一个笑话,秦正卿羞红了脸,支吾半晌又憋不出字去辩驳。只得赶紧倒了杯酒,伸手就往苏逸嘴中灌去。 筵席酒酣过半时,一个侍从跑进院内,旋风似地飞快穿过席间。郭临抬眼见着,那侍从已经站在了陈聿修身边,急急地说了几句。陈聿修尚未有什么反应,近旁正被他敬酒的数位文客,却已脸色大变。 郭临正自奇怪,就听一声高昂的音调从门口传来:“圣旨到——太孙少师陈聿修接旨!” 此声一出,满场哗然,众人纷纷离席下跪。两小太监开路进院,随后,徐公公迈着依然分寸妥当的步伐,挽着拂尘,缓步踏进院内。 陈聿修上前撩袍下跪,神态雍容娴然。徐公公不禁赞许地望他一眼,也不多话,径直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槐路清肃,经邦论道,变谐是属。然尔表德优贤,庸勋纪绩,战武令规。太孙少师聿修,风神重悟,局量宏雅。元功懋德,膺兹重望。可为中书令。”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