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修放下手中的枝条,目光流转着看向她。被水冲刷过的脸颊浮起一色苍白,浓墨轻扫的眉梢,珍珠璀璨的玉眸。睫毛打湿黏成一缕缕,镶在珠玉一周。湿漉的长发披在两肩,凌乱地裹在两颊。此刻的郭临,已经完完全全看不出男装的英武,只余下少女的无辜和柔美。 他低笑,带着绵绵的深意轻声念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篝火“噼里”地炸了下,郭临呆呆地望着他,又羞又臊,言不成句:“你……我……”她恼羞地骂道,“都怪那个瀑布,我就是洗八辈子的澡,也没见过这么怪的流水,能把我拍在水底,还好巧不巧地卡住发冠。我要是成了头一个洗澡而死的将军,那还真是……” “阿临。”陈聿修突然低叹一声,倾身而来,拉过她的胳膊。郭临不由自主被他带进怀里,随后一双结实的双臂,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身。 两人贴的如此之近,几乎能隔着半湿的衣料,触到对方紊乱的心跳。 郭临仰着头,眼角余光只能望见他厚重潮湿的黑发。她轻声唤道:“聿修?” “阿临,”他嗓音低沉,在郭临听来却似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或许……是我害了你。” 郭临一楞,随即笑起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怎么能怪你呢,是我的发冠卡在了石头缝里……”她说到一半,顿觉再把原因说一遍也不甚光彩,不由轻咳一声,“嗯,运气不佳……” “元嘉三年,宗县痢疾,陈氏三亡,举族服丧。”陈聿修打断她,“阿临,元嘉三年,是我出生的年份。” 郭临浑身骤然一僵,听着他继续道:“张天师说我难产,向天借了两年的寿命,那是府外传诵的说法。在府内,我是收缴了陈氏三条人命,才得以降生的孽星。” “怎么会?”郭临一把推开他直起身,双眼瞪得圆滚,“痢疾而亡,怎么算在你头上?” 陈聿修垂下头,握住她的手,浅浅苦笑:“阿临,我克妻也确有其事。除去第三位的死多少与六公主有关,前两位,都是身有隐疾,但已安稳成年。却在与我订婚后不久,就发病去世了。” 郭临急道:“也许,也许……” 陈聿修轻轻地摇摇头,伸出手指覆在她的唇上:“我不信这些。” 郭临大松一口气,重新笑道:“也对,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偏信鬼神之说……” “可阿临,如若是你,”他垂眸,将她的手贴上脸颊,“我会怕。” * 知州府的庭院里流水哗哗,绕着曲折的假山,被秋阳映得波光粼粼。 七皇子从书房一步一步走出,脸上的表情是还没归位的震惊与焦虑。见四周的护卫都注意着他,他微一回神,便转身将房门阖上,不让外人听到里面皇上的失声低语。 头顶明明是甚好的天气,他却有着挥不去的烦躁。谭伯见状迎上,屏退旁人,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有吩咐?” 七皇子点点头,迈步朝前走去:“堂兄出事了。” 谭伯大吃一惊,良久才回过神:“怎么会这样?” “消息已经晚了好几天了。”七皇子眉头紧锁,“看来三哥的死绝对不是偶然。那帮人对楚世子也敢下手,究竟是什么来头?” “殿下……”谭伯话没说完,留了个尾音。 七皇子自然懂他的意思,可他摇了摇头:“若说是东宫那位,他何时能在淮南拥有这般的力量?”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门口,恰好看到面前一队悠闲的南衙卫兵说说笑笑地经过。 七皇子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拦下一人,笑问道:“郭将军可在?” 马成停下脚步,见是七皇子,遂下跪行礼,答道:“郭将军方才与我们一道,不过他好像身体不适,被陈少师带走了。” “陈聿修?”七皇子蹙眉,抬眼又道,“什么时候?” “……算时间,他们应当比我们早些回来啊?”马成挠挠头,“怎么,七殿下找他们吗?” 谭伯走上前道:“确实有要事找郭将军相商,还请卫将大人们行个方便,告知郭将军是从何处离开的。” * 山洞内,篝火已经燃尽,灰烬中只剩了明明灭灭的星火。陈聿修背靠石墙而坐,就着夕阳垂着首,静静地打量着枕在膝上熟睡的郭临。 她的脸与方才湿漉时的苍白不同,微微泛红,橙黄的光晕洒在脸上,衬得素净的小脸人面桃花。他不知道盯着这张脸看了多久,直到最后一缕斜阳从她的眉眼上离开,他才弯唇微微一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