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双目流泪道:“官差老爷,里头那个是我丈夫哩,您就叫我进去罢。”说了抓了水火棍儿往内探头,果然看着张大郎端端正正地跪在堂中,瞧模样儿不曾吃着苦头,这才放心。这一放心,不禁哭了出来道是:“狠心短命的,你这是作甚!” 洪氏来得已略晚些,这时的张大郎已将假冒的身世与钦差都招认了个明白。来的钦差是大理寺的少卿,姓个邓,单名一个竺字,年可四十五六岁,正是壮年,见识也明白,原是罗士信所荐。景宁考较过邓竺为人后,也点了头。只在邓竺出京时细细吩咐提点了一回,要他秉公而断。 邓竺的为人明白,正是明利害,懂进退上,叫景宁一番敲打,顿时心惊:原来严勖案原是今上叫太后搅得无可奈何这才答应复核的。是以自家这一趟差,且要小心哩,便是查着甚真凭实据,也不好自作主张。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帝,哪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若是自家遂了太后的妇人之仁,圣上绝不能喜欢;而若是逆了太后的意思,圣上为着哄太后喜欢,多半儿还是会将他惩治一回好哄太后喜欢。 是以将将出京就拿稳了主意,只肯走个过场,将还活着的人都问一回,实情记录在案,旁的事一概不问不查,到了京中,只说是年深日久,证人们凋零得七零八落,也不是搪塞不过去、免得惹祸上身。 是以邓竺连问了三天,果然如他所料,当时参与此案的人,大多已不在世了,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已远迁到了江西,并不在此地,而那首告的张三昂自进京之后便再没回来过。邓竺拿着这些口供条陈,可说是十分满意,正预备着再盘桓两天就要返京的,不想竟是来了个男子,自称是当年首告严勖的张三昂之子张大郎,一时竟是又气又闹,原想说此人得着失心疯,无如他带来湘西的随从中也有赵王府的侍从,只得忍耐着将张大郎宣了进来。 看着张大郎进县衙,因看他生得高大,步履也算得安详,一副镇定模样,邓竺便将双眼眯了眯。待得张大郎跪在堂上,便问道:“下跪何人?” 张大郎听着邓竺问话,心上恨恨,实不欲说自家是张三昂之子,可又不得不说,不免将牙关死死咬了咬,狠了狠心道:“小人张三昂之子,张大郎。” 邓竺听说脸上一笑道:“本官奉旨复查当年严勖杀民冒功一案,要寻张三昂问话,你说是张三昂之子?口说无凭,哪个能证明哩?”说着又笑,“张三昂昔年首告严勖得着朝廷褒奖,引得人动心也是有的,若你一时贪心错认,本官念你年少无知,不加罪你也就是了。” 张大郎自是万分痛恨张三昂其人,若不是他毁谤诬陷了严大将军,他严大将军也不会叫延平帝赐死,他父亲更不会逼了他来做这恶人之子,是以恨声道:“哪个要做他儿子哩!他为恶不浅,害了阖家老小性命,实在是报应!”此话一出,莫说是诸衙役,便是邓竺也是惊得立起身来,双手撑了公案道:“张大郎!你可知你说的是甚?” 张大郎将头一抬,也把眼往邓竺脸上看去,哼哼笑了声道:“张三昂收着人好处,攀诬朝廷大臣,哪个愿意做他儿子哩!若不是大人来查,小人这一世也不会将此事提及。” 邓竺到了这时,倒是将张大郎的身世信了个七八分,世上冒认人子的,自然只有夸耀“父祖”功劳的,哪个会得将自家父祖说得一文不值,图个甚?是以就道:“张三昂攀诬朝廷大臣?这是大罪哩,你身为人子,且不说亲亲相隐,只说你轻言父过,也是大不孝哩。” 张大郎便道:“大人来此,难道不是问当年旧案的吗?嘿嘿,可怜我那妹妹,将将一岁,连着爹娘也不会说,路也不能走呢,就叫人一刀砍做两段,连个全尸也无有,这都是拜张三昂所赐哩!若不是我命大,也做了刀下冤魂哩,还要与他亲亲相隐吗?”说了双手抓着衣襟一用力,将前襟扯开,露出胸膛来,由左肩及右腰一道刀痕,扭曲如地龙一般,色做红褐,显见得旧年伤得极重,这才留下这道疤痕来。 邓竺看着脸上不由得失了颜色,而张大郎闭了闭眼,心上悲痛:父亲狠心哩,为着圆张三昂一家都叫人杀人灭口,他是死里逃生的孤儿,不敢留在胡诌,折回家乡去一说,竟是亲自动手在他身上斩下这一刀,如今果然有了用处,可当年为着这一刀,他高烧不退,险些儿不起,又有谁来可怜他呢? ☆、第406章 辩冤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张大郎吃着这一刀,也是阿嫮听说有严勖旧部愿意舍出一个儿子去充做张三昂之子,闲闲道了句:“凡事总要周全些儿,张氏阖家丧命,他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