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石咏连价都不带还的,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张银票:“二百两的定金, 金盘我先拿走了。我家大管家李寿一会儿就过来结余款。” 古董行的掌柜从来没见过有人买古董买的这么爽快的,赶紧接下了那张银票,匆匆进屋,将盛放金盘的囊匣递出来,让石咏盛了囊匣,这才说:“石大人,您的信用在这琉璃厂还有谁是信不过的吗?余款不急,不急,李大爷有空时来一趟就行。” 石咏将盛着金盘的囊匣紧紧捧在手中,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这么多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没想到能与卫后的金盘重聚,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 只是话说回来了,石咏记得很清楚,这只金盘早先被送去了八阿哥也就是廉亲王府上,如英据说曾经在八福晋那里见到过一次。可是廉亲王府好歹是和硕亲王府邸,府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拿出来发卖? 说曹操曹操就到。下一刻,石咏听见有个人在他背后轻声招呼:“茂行——” 这一声招呼有气无力,间或夹杂着轻轻的咳嗽声。可石咏还是听出了此人的声音,赶紧回身,老老实实地行礼,口中道:“见过廉亲王!” 来人正是八阿哥,他身穿一身天青色的蜀绸绸衫常服,面色温煦,悠哉悠哉地叫起,同时道:“茂行啊,难得在这儿见到你。也算咱们有缘,走,到前头茶楼喝杯茶,本王请你。” 八阿哥也未问过石咏的意思,径直转过身,踱着方步往不远处的一座茶楼走去。石咏见对方根本就未给自己拒绝的机会,无奈之下,只得随着对方一道前往。 已经到了饭点,眼下正是酒肆饭铺里人多的时候。此刻茶楼上,饮茶的不过寥寥几人。八阿哥先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了,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石咏方才入座,将手中抱着的囊匣放在桌边。 八阿哥看似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石咏则看似随意地答:“也没什么,古董行淘来的。” 八阿哥便不再问了,只管望着窗外,半晌,转过头来,盯着石咏,微笑着对他说:“真是看不出来,茂行,你真是有能耐啊。” 石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含里含糊地回答:“王爷谬赞了。” “说实话,你做的事,还真是多,真是好,最近又是帮这个,又是帮那个的。听说你既救了年熙,又帮了年希尧……看起来,年家好像根本就与你没仇似的。”对方轻轻地冷笑。 石咏心想:这当然……年羹尧谋算过他石家,可这仇怨又不能推到年熙与年希尧这两位的头上! 但是为什么这位廉亲王会找到这里,特地与他说这番话。石咏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求生欲强的时候脑筋也动得快,石咏突然明白过来,赶紧对八阿哥说:“廉亲王,敢问九贝子如今……还好吗?” 年羹尧与他有仇,年家的人他却一一帮了;九阿哥当年与他的仇已经渐渐化解,可是当年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出手相助——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八阿哥心中依旧存着怨怼? 八阿哥面上一下子浮起笑容,无比温煦地道:“九弟很好,非常好,请放心!” 他越是这样说话,石咏便越是不安。果然,下一刻八阿哥那笑容就此凝住,成为假笑,嘴角冷冷地挑着,小声地对他说:“九弟若是知道你这样的人都学会了临时抱佛脚了,也许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儿!” 石咏心底一股气就往上撞。他当初没有接受九阿哥的产业,而是拐着弯让内务府接下,同样保全了那些玻璃厂。可八阿哥怎么偏就认定了他是区别对待,同样是有旧怨的人家,帮了年家,就不帮九阿哥? 他没有答话,而是直视八阿哥。那一位也是在官场中打滚了多少年,识人无数,一看就知道石咏理直气壮,心里没有半点悔意。当下八阿哥便再次放缓了语气,笑容也真诚了好许,道:“行了,你回去吧!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了。” 石咏腾地站起来,向八阿哥行了礼告退,没忘了取过放置在身边的那枚囊匣,快步下楼。待他离开茶楼十几丈远,忽然心生感应,回身抬头,果然见八阿哥此刻正默然坐在茶楼窗边,低头望着自己。 石咏心中大致已知这边与八阿哥所结下的旧怨应当是不可结了。但究竟是什么使他拣了这个日子到琉璃厂,还专门邀自己喝茶,与自己说话;又是什么原因,原本该留在八阿哥府上的卫后金盘竟然流落到了琉璃厂。 石咏抱着手中的囊匣,一时不便询问,便干脆回了椿树胡同,先命人报讯给李寿结一下余款。他自己越想心里越是不安,便打了马,往内城金鱼胡同,怡亲王府过去。 到了怡亲王府,王府总管面带遗憾地对石咏说:“石大人,我们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圆明园勤政殿,没得功夫回来。” 石咏想了想,便问:“福晋在吗?若是福晋在,我代内子拜见一下姑母也行。” 总管愉快地应了一声,“唉好!这就给您通报去。”少时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