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帮忙,至少没有将他当初说的那个“托梦”的谎揭穿了去。 石咏祷祝完毕,见石喻正闭目在列祖列宗的牌位跟前拜祭,他不忍心打断,便默默退了出去,来到宗祠外,与富达礼并肩立在一处,两人一起望着石喻的背影。 富达礼便道:“这些时日来,喻哥儿身上的压力也不小。如今终于有了个好结果,他可以好好松快一回了。” 石咏心道:何尝不是呢?石喻少年中举,中间有隔了两次会试没有应考,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景山官学那里又有四年不中便要退出的规矩,所以石喻看着云淡风轻的,其实各种压力都是他一个人独自扛着。尤其是会试之前,他这个做兄长的又出了事,应考前最紧张的那段时日,都是石喻一个人撑过来的。 他当即道:“大伯,说实在的,这些年您助我们兄弟良多,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 他们两人正立在宗祠外面说话,忽然见到石喻双肩抽动,宗祠之中也传出哭声…… 石咏又是自豪又是心酸,突然眼眶酸酸的也有些难受。富达礼在一旁伸手拍拍石咏的肩膀,道:“走吧!都堆在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儿,就让喻哥儿将这些一气儿全都哭出来吧!” 于是石咏随富达礼离开,宗祠跟前一人不剩,让石喻在这宗祠里,列祖列宗面前,痛痛快快地宣泄情绪,把压力全都释放出来,把过去那么些日子里,他曾默默积攒在心里的委屈、不甘、紧张、恐惧……全都随着泪水释放出来,往后的路,从此能丢却一切包袱,更加努力地向前走。 第二日便是盛大的传胪典礼。典仪自清晨时分便开始,由銮仪卫在太和殿前设卤簿法驾,在檐下设中和韶乐,在太和门内设丹陛大乐。礼部与鸿胪寺两处在太和殿内东楹和丹陛之上正中设立黄案,丹陛之下则设云盘。 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自着朝服,在丹陛之下侍立。石咏的正职为理藩院侍郎,此刻便与其余各部各院侍郎们立在一处。他面相年轻,因此站在平均年龄偏长的侍郎人群里显得格外显眼。其余侍郎也多有忍不住侧目的。 偏生再怎么侧目,早先大家都是听到的,有不少王公大臣百官经过石咏身边,多是小声恭贺,贺石家二弟高中——这么年轻的官员,那石二弟岂不是更年轻?这么年轻便中了进士?几个一把花白胡子的侍郎难免生出“一把年纪都活在了狗身上”的感慨。 少时新科进士们进入太和门,他们已经全部换上了朝服,头戴礼冠,按名次奇偶分列在东西丹墀之末。石喻是榜眼,因此只与刘南山错了半身,昂首列在最前排。旁人见到石喻与石咏眉目有些相像,便知那位便是石咏的兄弟。再见石喻名次又是极高,少不了生出羡慕嫉妒恨。 此刻吉时已到,礼部堂官去乾清门奏请雍正皇帝,请他老人家入太和殿升座。太和殿前广阔的广场上礼乐齐鸣,由丹陛大乐奏庆平乐章。新科进士随同文武百官一道行礼,礼毕,读卷大臣中领头的一名内阁大学士从东楹黄案上取出黄榜,交给礼部尚书,后者将黄榜放置在丹陛之上正中的黄案上。 此刻所有的读卷大臣并参与会试的官员一道向皇帝行礼,丹陛大乐再度奏响——直到这时候,所谓“大传胪”才正式开始,由鸿胪寺官员充当传胪官唱名,“甲辰年四月二十六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随即这传胪官报了刘南山等人的名姓,一甲三人出班叩谢皇恩。随后传胪官唱第二甲与第三甲的名次,但是不引出班,上百名新科进士一起三跪九叩,伴随着中和韶乐郑重行礼。这些进士们便能以“天子门生”自居了。 典礼之后,皇帝乘皇舆回转乾清门内,自去养心殿处理公务去了。而礼部尚书则用云盘奉了黄榜,置于一座彩亭之中,在礼乐仪仗之下将这彩亭与黄榜送出太和中门,直至东长安门外。这黄榜将在这长安街上悬挂三日,供世人瞻仰。 新科进士随即出宫,他们按照名次序列,左出昭德门,右出贞度门,却唯有新科一甲的刘、石、杨三人,能够从午门正中而出。午门的中门除非皇帝出行与传胪大典之外,绝不会开启。因此从午门中出,对这三人来说,这是一生一次,绝无仅有的经历。 待出了午门,便有鸿胪寺的官员牵马过来,请一甲三人披绸上马,他们这便是要跨马游街了。 若干年后,有人回过头来看这新科三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三人得中三甲,也绝非偶然。 探花杨炳是江南大儒的弟子,经义绝熟,丝毫不亚于武英殿里那些编书的老臣; 榜眼石喻,曾做过一篇立场坚决地反对朋党的文章,而雍正则在三个月之后,亲自颁布了一篇《朋党论》,观点与石喻的如出一辙; 而状元刘南山,随后便得了江南外放的缺。同一年,“摊丁入亩”与“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新政,自河南推广至江苏与浙江,在富庶的江南地区开始试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一段其实是王夫之《朋党论》的观点。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