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太后,直如一位“老小孩”,只消一点点快乐就满足得不行。而据石咏偷眼旁观,康熙也是如此,太后心情稍许愉悦那么一丁点儿,似乎就能给康熙无限安慰。 石咏在一旁,低下头不敢再偷看。他知道康熙与这位嫡母感情甚笃,只是没想到康熙身为人君,日理万机,竟还能专程跑来这慈宁宫陪嫡母配眼镜,看“动画”。 不过,据说这位仁宪皇太后一向深居简出,既不过问朝事,也丝毫不插手干涉各宫宫务,是个典型的“无为”太后。可能也就因为这个,康熙与太后的关系才会如此融洽。康熙与这位太后年纪只差了十几岁,两人几乎是一起成长,一起经历了康熙朝的各种风雨与凶险。若是太后的个性与手腕,与先孝庄文皇后一样强悍,这对名义上的“母子”是否还能相处融洽,便也两说。 旁边康熙又与太后说了一阵子话。刚开始的时候太后声音里带着少许不快,说话时也脸色不虞,后来康熙从旁劝解,不知又说了什么,但见太后脸色放缓,不多久又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时康熙见到石咏垂手立在一旁,正在低头沉思,登时心里不爽,换了汉语,沉声道:“石咏,你可知错?” 石咏一惊,无奈之下只得伏低请罪,道:“卑职……卑职,正在反省……” 正在反省中——也就是还没想到哪里做得不对了。 康熙本想怪他,太后万寿献了一次“花开科尔沁”之后,石咏就再没有新的作品问世了,害得太后每每动了思乡之情,都只能将那被反反复复放了百十次的动画取出来重放。可是转念一想,石咏这小子,上回在太后万寿时露了一回脸之后,就立即被从造办处排挤去修了城门,后来更是去了营造司,兜兜转转,直到现在,都还未回造办处。内务府的这般倾轧,不亚于六部官员。若要以这个来责怪石咏,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到这里,康熙在心内叹了口气,口头上又转了回来,对石咏说:“好好给太后办差,朕不会亏待你的!” 石咏连忙谢了恩,又向康熙请旨,给太后的这副老花眼镜,可否由内务府多花几日的功夫,好生制妥当了,再送进慈宁宫来。康熙立即明白,石咏打算多花点时间,将这副老花镜好生做精细了再呈上。再者现在太后也已经有了能用的“临时”眼镜,康熙便放心地说了“不打紧”三个字。 一时天色夜晚,慈宁宫上下已经全掌了灯。康熙见太后兴致正好,便命晚膳也摆在慈宁宫。十六阿哥与石咏抽了个空退出慈宁宫,一起行至西华门外,彼此看看,都是舒了口气。 十六阿哥拍拍石咏的肩膀,说:“茂行,这回你可得经心些了,皇上刚才发过了话,太后今年万寿,指定要你依葫芦画瓢,献上一幅与科尔沁有关的‘动画’,而且一定要比上回更好些。” 石咏吓了一跳,心想原来刚才康熙皇帝话,竟是这个深意。可怜他,这“揣摩上意”的本事太差劲,只以为就是要做一副合太后心意的眼镜就行了。他赶紧冲十六阿哥抱抱拳,说:“多谢十六爷指点。” 十六阿哥摇摇手,笑道:“无事!”想了想又说,“我见皇阿玛在太后这里,心情着实是好,原本见他还板着脸板了一阵,像是想要骂人的。后来看着太后笑着,便也收敛了。皇阿玛这真是……” 石咏心里也是这个感触:康熙明明就是个得到一点点亲情就能满足的人,只不晓得为什么会将自己与儿子们逼到现在的这个份儿上。 十六阿哥又说:“看你也不像懂蒙语的样子。刚才太后说了,这眼镜儿千万别奢华太过,皇上拗不过她老人家,只得应了。” 石咏心想:一向听闻太后俭省,没想到这是真的。只是太后既然说了要俭省,那他回头这副老花镜,究竟该用什么材质才好? “太后早先还抱怨,说是又掉了一粒牙齿,足见是老了。皇阿玛却只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太后这样的老寿星在,我们这些孙子辈儿、弘旺那样的曾孙辈儿,还有永字辈的那些玄孙们,才都是有福气的。” 十六阿哥口中说着“有福气”,而眉心却微微蹙起,显然是有隐忧,在石咏耳边低声说:“以前不觉得,今年太后的身子骨是越发不如以前了,也不知,也不知……” 他口中说的是太后,可石咏却觉得十六阿哥始终在说的是另一位老人家。然而他却知道康熙寿祚六十九,眼下还不需担心这位,倒是皇太后她老人家,若是他没记错,今年的太后万寿怕就是最后一次…… 就冲着适才在慈宁宫中看见那位的“老小孩”模样,石咏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制一副太后喜爱的眼镜;而那“科尔沁动画”,也该好好着手构思。 于是石咏问十六阿哥:“十六爷,卑职记得养心殿造办处有位蒙古工匠的,这次能否借卑职一用?” 十六阿哥可从来不会轻易就将人借出去,反而饶有兴致地问起石咏的打算,待石咏一一说清,十六阿哥惊讶了,问道:“你真打算用这个……给太后做眼镜儿?” 隔了十余日,石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