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过随便来看看,石先生既然教着四弟,便请好好教下去吧!” 说毕他一转身,就从那小书房里迈步出来,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弘历候在书房外,向自己躬身俯首相送。弘时登时便低低地哼了一声:“马屁精的师父,不过是大马屁精罢了!” 这话刚巧被弘历听到,他只眼光茫然地望着弘时的背影,似乎全然不解这话的意思。 可是王府里长大的孩子,谁会真不懂这些个?弘时不过是在讽刺弘历故意用石板习字,迎合雍亲王的节俭作风,顺带饶上石咏,说是石咏指点的弘历罢了。 石咏丝毫没听见这话,但是他望着弘时的背影,也挺替他惋惜的。 石咏并不认为自己的字会比那些苦练多年的读书人写得好多少,但是他有一项长处:比起那些一把胡子的饱学宿儒和书法名家,他更清楚初学书法时的“痛点”,也晓得怎样一一克服。当初教石喻的时候,他就曾一一验证了这些“教学方法”,待到现在教弘历,更是驾轻就熟。 眼下弘时十来岁,习字约有三四年了,若说写出来的字不美观,大多与用笔方法姿态不正确有关。坏习惯从现在开始掰,兴许还能掰过来,但若是再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再要挽回便难了。 弘时这个孩子,据史载,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因为年少放纵,行事不谨慎,被父亲削去了宗籍,年纪轻轻便亡故了,死因据说是意外,也有人将这推到雍正头上,说是雍正杀子为弘历铺路来着。 石咏一向觉得,历史上有的是意外与巧合,可是大多数意外与巧合背后,都有其必然原因,即便历史上有一两个节点发生改变,但是历史前进的大方向却不会发生偏差。 就如眼前弘时的个性,依石咏之见,怕是绝难讨好了雍亲王去。这个孩子尖锐、急躁而不知轻重,搁在外表温和谦逊的弘历身边,实在是差别明显,叫人没法儿喜欢。 一时弘历进来,与石咏见礼。弘历敛下眼帘问:“师父可好?” 石咏随口道:“师父很好,来,让师父看看你前些时候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弘历当即扭头看看跟来的随身内侍,那小太监立即将手中拎着的一大包东西提至桌面上,随即手脚麻利地将里面的文房四宝、磁盒水丞,并一片薄薄的青石板取出来。 于此同时,石咏则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褡裢里取出厚厚一卷雪浪纸出来,对弘历说:“从今儿起,咱们在这纸上练习。” 弘历闻言有点诧异,抬起头望着石咏,那眼神似乎在问:难道不怕抛费了好纸? 石咏郑重地说:“四阿哥,此前你已将运笔之法练得很扎实,从今往后,可以多多在纸上练习。这种雪浪纸又大又托色,写字画写意画都是好的,四阿哥不妨从这种纸张开始练起,熟悉熟悉纸对水与墨的吸收,真正驾驭了纸张、水和墨的关系,才能确保你能写出好字。” 弘历一对黑白分明的眼仁盯着石咏,片刻间没说话,眼神之中,竟然有一点犹豫。 而石咏与弘历,好歹也相处了大半年了,这孩子虽然自小长在王府,比寻常五六岁的孩子更多一份心思深沉,可是他的一心一念却也瞒不过石咏。 石咏知道他心底有疑问:既然上回雍亲王见他用石板习字,开口赞了他,足见此举是得父王欢心的,到了这时又何必要换? 弘历的眉头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似是想起了刚刚离去的弘时:难道这位师父是在忌惮三哥?可这雪浪纸偏又是石咏事先就准备好了才带来的,足以证明师父早有准备,不是什么临时起意。 于是,弘历咬咬下唇,实在没忍住,开口问:“师父,这种纸很贵吧!” 石咏心想:是挺贵的,买的时候他还有点儿心疼。 然而他却开口说:“记得师父以前教过你的吗?只要你预先将怎么下笔、怎么运笔都想好了,然后集中精神,不要草率下笔,就不会轻易抛费纸张。” “说实话,这世上的好纸多了去了,雪浪纸不过其中一种,”石咏想了想说,“只有你见识过真正好的,才知道该如何善用、如何珍惜。” 这话却不好懂,弘历望着石咏,眼睫毛一上一下地刷啊刷啊刷。 然而石咏此次却是有备而来,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