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禄实在是憋不住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冲石咏虚踢一脚,说:“都在爷手下当差了,这称呼竟还没换过来!” 石咏看看小田,见对方正挤眉弄眼地使眼色,他赶紧改口:“卑职见过十六爷!” 胤禄这才满意,笑着走到石咏跟前,说:“怎么样?没想到爷是这个身份吧!也没想到爷说到做到,点了你到养心殿造办处吧!” 石咏不好意思说“没想到”,当下只能摸着后脑傻笑。 他刚才的表现,并不是以前在四阿哥面前犯过的老毛病又犯。他早知道“陆爷”就是十六阿哥,也早知道这个差使,是胤禄一直记在心上,愣是在小半年之后将他放到了这个位置上。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尊重对方的意思。 既然对方早先声称自己是“陆爷”,那么石咏就以“陆爷”相待。现在对方要摆上司的架子,那石咏就少不得再跟着改过来。 然而这番举动落到胤禄眼里,胤禄忍不住一声长笑,说:“好你个石呆子,真是呆得可以。得了,你且在这里安心当差,别给爷丢脸。” 石咏少不了在肚子里腹诽一阵。 他知道胤禄既然敢点他到这造办处当差,就该将自己的身份背景一应都查过了。这不,连他那个“石呆子”的外号都晓得。这个十六阿哥,看上去笑嘻嘻没心没肺的,内里恐怕却是个滴水不漏的。 他暗中腹诽,面上却不显,赶紧应下了胤禄的话。他明白在这样的时空里,胤禄和他,绝对不是后世那种普通上下级的关系,他既想着要好好生存下去,照顾寡母幼弟,又想能得偿所愿,多看看这养心殿造办处匠人们的精妙技艺,就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必须谨小慎微才行。 胤禄便迈步进屋,在这木器作坊里转了一圈,见到石咏丢在案上的簿子,随意瞄了一眼,点着头说:“字不错。” 石咏赶紧接下话茬儿:“十六爷谬赞了。” 胤禄别过头,冲他点点,眼里都是笑,似乎在夸他终于开了那么点儿窍。 一时胤禄离开,石咏悄悄地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取了簿子,继续登记各件正在工匠们手下制作或是修缮的器物。 他倒是没想到,这造办处和后世的办公室也一样,完全没有什么秘密。他只和胤禄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傍晚之前,这事儿在整个造办处就传开了。 此前还有人对石咏心存疑虑,觉得上头特地安插下来,必有缘故。 如今人们才知道,这竟是个见了皇子阿哥还只晓得作揖的傻小子。 出了这件事儿,察尔汉他们看待石咏的眼光便有不同。原本与石咏还有些距离的年轻人,一下子亲近了不少。石咏明白,这些人终于发现了他压根儿没什么复杂背景,就只是个无意中撞了大运的呆子。 石咏唯有苦笑,他苦心经营,刚刚树立起的这点儿“人设”,因为十六阿哥几句话,一下子全塌光了。 然而也有例外。 例如王乐水听说了这事儿以后,见了石咏,却是审视再审视,仿佛觉得他更加高深莫测了。 想想也是,有谁能相信,一个皇子阿哥,竟然主动能帮个萍水相逢的傻小子安排差事,而且见人行错了礼还不着恼的? 在王乐水心中,这石咏要么是个实诚得不行的小子,要么就是个外表笑嘻嘻、而内心……奸猾无比、表里不一的聪明人,看那王乐水探究的眼神,恐怕还在暗自猜测他准备什么时候扮猪吃老虎,搅浑造办处的这一塘水呢。 石咏顾不得这些了,他如今能做的,就是暂且不管旁人的眼光,先将手里的差事都做好才是。 到了晚间造办处落锁的时候,石咏随着其余工匠和官吏一起往外走。 忽听身后有人招呼他:“石兄!” 石咏转身,见到唐英胳膊下面挟了一卷铺盖,朝他走了过来。 如今已是冬日,夜长日短,造办处下锁的时分,夕阳就早已只剩宫墙琉璃瓦上那一抹儿,宫中道路上光线暗淡,行人的面目也多少有几分模糊。 唐英走近了,带着几分疑惑,盯着石咏,问:“石兄晓得我?” 石咏一听,知道这造办处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午间听说唐英的大名之后曾一度显得十分吃惊,然而就连这点儿小事,也早有耳报神传到唐英那里了。 唐英忙于差事,只有到了下衙之后,才有功夫过来,再好生与石咏打个招呼。 “是,是……” 石咏心里激动,差点儿就想说,督陶官的大名,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话到口边,赶紧改了口:“只因家中有长辈,正管着正白旗旗务,所以听说过唐兄的大名。” 唐英低头想了想,问:“你姓石,莫非是……石都统的家人?”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