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野兽,袁谭想,要使出多大的力气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啊。 “这几日在城中,”他开口问道,“休整如何?” 那个士兵咧开嘴,一口血淋淋的牙齿展露无余。 他似乎有很多很新奇又愉悦的事想同主帅分享,但他目不识丁,讲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于是只能用野兽般餍足的光彩来告诉他的主帅,他休整得很好。 “愿为大公子效死!” 他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到。 有士兵立刻跟着应和。 “愿为大公子效死!” “愿为大公子效死!!!” 山呼一般的呐喊在小沛城中响起,震得人脑子都要嗡嗡作响。 郭图悄悄地上前一步。 “士气正盛,我军无败矣!大公子何不趁守军新溃,今日便发兵袭取下邳?” “今日?”袁谭微微愣了一下,“如何这样急切?” “兵书有云,其疾如风……” 袁谭转过头,静静地看了郭图一眼。 “先生如此谋断,是为我,还是为我父?” 这个问题让郭图一瞬间短暂地懵了。 似乎应该是为大公子,毕竟攻破下邳,功劳最大的是大公子; 但也可以说是为明公,因为他才是整个中原战场的最高统帅; 但实际上,郭图如此谋断,心里为的既不是大公子也不是明公,只是明公下首处那个褪色的小垫子而已。 那个小垫子,现在由谁坐着呢? 有人坐在那个小垫子上,正在轻声哭泣。 袁绍听到这声音,吃力地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头乌云般的青丝,上面不着珠玉,轻轻挽起,只有一根已经有些发乌的银簪插在其中。 “阿芷?” 乌云般的青丝晃了晃,露出了一张挑不出半点错处的面庞。 阿芷很美,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美,哭得有些红肿的大眼睛很美,高挺的鼻梁,菱形的嘴唇,都很美,但她最美的还是凝脂般的肌肤,细腻洁白,那圆圆的鹅蛋脸就像一块精心雕琢打磨的羊脂玉,令人生怕在上面按一下,都要留一个印子。 这样一个美人只要站在那里,不说不动,都让人心生怜爱,何况她就在自己的榻前,哭得那样伤心呢? 泪水打湿了她的面庞,她的袖子,她的衣襟,可见到她的主君醒来,美人睁大了红肿的双眼,破涕为笑的样子,更显得动人了。 袁绍吃力地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很想轻声安慰她一句。 虽然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而她也只是很乖巧地将一头青丝贴在他宽阔厚实的手掌中,轻轻蹭了一蹭。 为了令室内空气流通,不生炭毒,门口处留了一条缝,正方便外室的人窥看。 窥看的人也是个很美的妇人,虽然稍长些年纪,却美得很有气势,她身上绣以金线的锦绣,头上光华耀目的珠玉,都为她增添了这种气势。 但她的神情很不寻常。 她似乎也很关切榻上醒来的丈夫,见他苏醒,她的眼圈也微微红了。 她甚至还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在空气里挥了一挥。 但她最终还是将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收了回来。 她也将那些情绪都收了回来。 她站在那里,像一座冰山,冷冰冰地不言不语。 极轻的脚步声来到她身边,轻声问了一句什么。 她转了眼珠,去看那人,从袖中抽出一封手书丢给他。 “你我都被你父骗了。” 袁尚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情,连忙去看那封父亲亲笔写的信。 “他已病入膏肓,挺不得多久,”刘夫人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只有这几个贱奴,心里只有你那个阿兄!” 第596章 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 那不是脚步声。 那是更漏。 是焦斗。 是太阳升起时的一律晨曦。 那的确是脚步声,摆脱开所有束缚他的东西,美人温柔的泪水,仆役悲伤的目光,以及谋士焦虑的叹息,向他而来。 袁绍服用过药汤后,静静地躺在帷帐之内,任由美人为他梳理头发,并耐心地等待沮授的到来。 纤细的手指像阳春三月的柳条一样,轻轻地梳理过他的发间。 ——还记得吗?主君曾经带妾出游咏春。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