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守住片刻,或者万一今天运气就到了,能给她那件漂亮的袖子上划个口子,明公在上,肯定也要另眼看待! 大家都有点兴奋,岁数大的看年轻的,岁数小的看对面,谁也不想第一个出来,偏偏对面的武将们都是一副被箭矢射成筛子的疲惫模样。 ……比如说前排有个兴致很高的张辽,偏偏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吃饭都要用勺子的。 “大将军既有兴致,”忽然有人开口了,“我来试一试。” 张绣坐在士人这一边,穿的却是一身束袖的曲裾,现在将曲裾的前襟挽起,掖在腰带里,又跺跺脚,松松腿,整个人的气势就更足了。 “好,”大将军很和气地说,“张公请吧。” 张绣有时会觉得陆廉这人是有点奇怪的。 言行举止虽然有点怪诞,但不算十分出格,品德名声更不用说,因此应该说,只要看到她的脸,不说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至少也应该平心静气。 但当他起身,准备向这位年轻将军挑战时,他忽然察觉到自己看到她时,总有些别的想法。 ——比如说,他会莫名地嫉妒她。 很合理。 甚至不止是他,在座几十位宾客中,总有一多半对她是且敬且嫉,且妒且服的。 尤其张绣跟着叔父张济领着西凉军穿过潼关,奔赴京畿时,叔侄俩是有些野心的。 汉室倾颓,群雄纷争,他们有天下无敌的西凉军,护送天子时公卿们在他们眼里如草芥一般,他们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皇室的符策典籍散落在田野的荒草间门,有宫女想要寻回它们,被兵士一只手揪住头发,拖狗一般拖走,有公卿想要寻回它们,被兵士一刀捅进胸膛里,如宰猪一般放血。 任何人在那样的境遇里都会变得疯狂而充满幻想,即使他们没有一块真正能够产粮募兵的立足之地,叔父仍然笃定他们只要向南,就能轻而易举地攻下刘表的荆州。 他们已经是诸侯,并且准备更进一步。 而后穰城下的一支流矢,将什么都改变了。 他偶尔会回忆过去,回忆在董公麾下少不知事的日子,回忆策马走在长安街头上,公卿百官噤若寒蝉跪于马前的日子,回忆天子也要看他叔侄脸色,求一口饭吃的日子。 那时的陆廉可不如他。 她一整条街的亲邻都被杀得尽绝,只有两个妇孺侥幸逃得性命,她像狗一样逃出长安,在泥潭里一步步地艰难跋涉,走得双脚流血,双颊枯槁,才走出一条生路!也不过是躲在平原城里,当一个小小的更夫,为人驱使罢的黔首罢了! 长安是她前半程苦难的一站,却是他人生荣耀的顶端。 她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走过来了。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见什么表情,只是拔剑向前,摆了一个备战的姿态。 岁月不曾剥夺她的力量,她看起来仍然年轻有力,不言不笑,气势更盛他一头。 他是朝廷亲封的建忠将军,宣威侯。 ——孱弱的朝廷,并且在他脱离朝廷之后,再无建树。 她也是朝廷亲封的骁骑将军,先是纪亭侯,后为琅槐乡侯,今又立此功,足以再进一步,封一个县侯。 然后他们在爵位上就持平了。 天下谁也不会觉得他们的地位是持平的。 张绣就是在那一瞬刺出了他的剑,当他刺出那一剑时,他心中感到惊异极了,不明白以自己今时的身份地位,是怎么想到去嫉妒陆廉的。 可是陆廉的剑比他的念头更快! 她甚至没动一动双脚,身形像春初最后落下的一片叶子,无声无息,连一个旋儿也没有,轻飘飘地落在泥土里。 她的剑也不似传说中的惊雷一般,威猛雄浑,只是在躲闪他的剑时,顺便将自己的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不曾躲,因为躲不开。 她的眼睛里没有斗志,甚至将剑收回来时,她还客气地笑一笑。 这个戎马半生,鬓边已经生了白发的西凉汉子忽然释然了。 “若无叟人背信弃义,”张绣说道,“以你的本事,确实可以守住长安城。” 大将军正在收剑,听到他的话还愣了一下。 她大概已经将那段过往忘了,张绣想。 无论是谁,如果能走到她而今的高度,都会将那些过往忘记的。 也算身经百战的张绣败了第一阵,接下来谁上都不丢人了! 普通士人不太行,但军中也有没受伤或者受伤没那么严重的,比如说黄忠就红着一张老脸上来,很客气地冲她行了一礼,想要和她比试比试。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