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们护着已经昏厥过去的主公,他护着主公的这片战场。 即使是在阵前,争吵也不可避免了—— “尔等如何扰我军心!”这位俊秀如玉的世家贵公子第一次露出了愤怒得几乎扭曲的神情,“今日若是撤兵,河北数万儿郎岂不白白抛骨于此!” “若不撤兵,”辛评咬牙道,“恐主公有所闪失!” “尔等护主公撤离便是,”荀谌怒道,“主公可撤!大纛不可撤!” 辛评的目光忽然静了下来。 土台之下,有无数人在烟尘鲜血中翻滚沉浮。 土台之上,那一面面旗帜的归属者在冷眼看着荀谌。 他们不仅是谋士,他们更有自己的部曲私军!听令于主公没什么问题,主公是河北共主,人人信服——但荀谌,就是另一回事了。 “荀谌,你身居何职,敢行此独断之事?” 荀谌那双冷冽明亮的眼睛里突然卷起烟尘与鲜血,顷刻间变成了一场风暴。 在那一瞬间,辛评甚至觉得荀谌将要冲过来一剑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所有想要逃离战场的人! 他眼睛里的疯狂告诉自己,荀谌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但那是为了什么? 为主公吗? 夺回指挥权,将这场战争坚持到最后一刻吗?! 他要当第二个审配吗?! 他荀友若是那样忠肝义胆的人吗?! 他一旦捅出这一剑,不仅是他,还有留在冀州的荀氏族人,都将受到河北世家最酷烈的报复! 他能下这个决心吗! 可是看看他的目光,看看他一步步走过来的姿态,他那狂怒的神情! 辛评一瞬间觉得自己从头发到脊椎一片冰冷,有密密麻麻的针扎在了他的脊背上,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就是那样僵硬地看着荀谌向他走过来的。 一步,两步,三步。 荀谌的脚步忽然停了。 他眼中的风暴也停歇了。 他在须臾间展露了自己的野心,但最终没有像他的兄长那样执著决绝。 长剑被丢在了尘土里,在铺天盖地的金鼓声中,无人能听到那一声清响。 那些被剥离下去的情绪碎片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咱们,”他的声音平静得好像坐在邺城外那株古树下,与他们饮酒闲聊时一样,“咱们撤吧。” 那支辉煌如朝霞的军团跟着它的主君,也迅速地撤出了战场。 山峦深处发出了隆隆的巨响。 碎石与树木,泥土与冰雪,分崩离析,顷刻之间,只剩一片狼藉。 胜负已定,但战场还有许多事要做。 冀州军崩了,从一个个大的军阵崩成以千人小营为单位的许多股兵马,并且奋力地逃离战场。 虽然逃离,但他们仍然是有战斗力的,他们现在不必为主公而战,但成建制撤退无疑能增加存活几率。 尤其是牵招所控制的前军,即使主帅已撤,这万余兵马竟还在死战不退,有人因他的死战不退而得以成功逃走,有人则被他的勇烈感动,留在了战场上。 针对这一点,诸葛亮和司马懿头一次有了不同的见解。 诸葛亮觉得只要让他们投降就好,士兵们知道投降不杀,那就大大减少负隅顽抗的几率。 司马懿觉得这招可行,但最好别让大将军出来喊话,省得将来撕毁承诺时脸上不好看。 ……诸葛亮没想过“撕毁承诺”这个选项,被惊呆了。 于是两个年轻人争论了几句,并且很希望大将军给出一个答案。 大将军什么也没听见。 他们赢了。 他们赢了。 他们赢了。 这个念头在陆悬鱼的脑子里转过来,转过去,在她的舌尖上跳来跳去,就是说不出口。 就好像长时间注视一个字后,短暂地不认得它一样。 她背负着胜利的期望走了太久,走过了农人耕种的春,走过顽童嬉水的夏,走过鸟儿吃得肥肥胖胖,一心准备南飞的秋,走过冰雪纷飞,阖家守在炉火旁闲谈的冬。 她将四季抛洒出去,换来了这场胜利! 定鼎中原的胜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