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臧洪以不胜酒力为由,早早先回营中。 过了一会儿,夏侯惇也以军中尚需看管查点辎重和战利品之类的琐事,带着武将们走了。 室内只剩谋士们陪着主公饮酒。 曹操又喝了一杯酒,眼圈忽然红了。 那渐红的眼圈并未被其他人注意到,但室内的推杯换盏之声渐渐歇了。 ……因为主公在哭泣。 先是无声地在那里落泪。 而后开始抽噎,一声接一声。 那张镇定而又豪气,睥睨天下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清泪。 刘晔的声音里立刻带上了颤音。 “主公!主公为何如此啊?!” “唉,”主公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颤音,“我只是……想念志才了。” 刘晔的神情里带上了一丝迷惑。 荀彧不声不响地又倒了一杯酒。 荀攸看了程昱一眼。 郭嘉抬头,望向了主公。 在座诸位都是绝顶聪明的才学之士,论兵书谋略,天文地理,皆为世间佼佼。 但那几位谋士万万没想到,这位须髯浓密,眉宇间满是哀伤的英豪长叹之后,用泣血一般的声音喊道: “戏志才在,不使吾至此!” 刘晔的脸青了。 程昱的脸白了。 荀攸皱起了眉。 但三个人最后还是默默地低下头,满脸愧色。 荀彧冷冷地看了主公一眼,端起那杯酒,喝了下去。 郭嘉的目光从自己同僚间扫来扫去,最后盯在了自己面前微微荡着波光的葡萄酒液上。 ……他总觉得主公哭戏志才是假。 ……用戏志才来挤兑他们几个才是真。 ……所以按照这个假设继续想下去,要是他死在了徐州,主公大概也会流着眼泪怀念他的。 ……主公就是这样的性格,习惯就好了。 这个清隽消瘦的青年文士坐在角落里,任凭上座的主公长吁短叹,一心一意地发起呆来。 陆廉为什么没杀他呢?郭嘉这样百无聊赖地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击败了这一路的劲敌,现在这位女将军应该已经到了青州,在满心欢喜地享受自己的胜利吧? 陆悬鱼并没有满心欢喜地享受自己的胜利。 她在祢衡的墓前坐了很久,从雪停时坐到天上又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 但她的胸膛里也没有冷酷的愤怒。 她只是坐在墓前发呆,看着雪花落在墓碑上,一层层地堆起来,再被风吹散。 看雪花落在酒爵中,慢慢融化进去,将那杯原本就不怎么酷烈的酒稀释。 看最后一丝天光打在这座新坟前,又被雪掩盖。 她感受不到悲伤,也感受不到愤怒。 在最初的错愕感消失之后,坐在祢衡的墓前,她所能感到的,只有宁静与疲惫,以及一丝奇异的羡慕。 祢衡可以在这里不慌不忙地喝酒,赏雪,就像她初见他时那样。 待枯草长出新芽,待一轮明月初升,他可以无忧无虑地欣赏美丽的春月夜。 夏时鸣蝉,秋日落叶,他尽可以从容不迫,慢慢地感受这世间最美妙的风景。 因为他已经与泥土融为一体。 他已是一个英雄,他已打完他该打的仗,做完他该做的事。 ……他还没有做完许多他喜欢的学问。 但那没什么要紧吧? 他已经留在了史书上,从此可以傲然地注视着那些还继续活在世间的人,以他不朽的名声为准则,一个个地挑剔他们,是否有资格与他并肩。 她靠在墙角下,这样混沌地想着,渐渐连想也不愿意想了。 她似乎睡着了。 当张辽和太史慈一前一后穿过了这座陋室,来到后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陆廉。 她缩成一团,冻得青白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睡得香甜极了。 ……这里显然不是一个适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