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有民夫被丢了下来。 一个。 两个。 三个。 有些是血淋淋地被丢下来的,但这也许是一种仁慈,因为还有些是直接推下来的,掉进壕沟里,或是摔断了脖颈,或是大腿死死钉穿在竹竿上,就那样在坑底惨叫着,一声接一声。 这是兖州人无声的嘲笑。 死去的每一个民夫都比他们更有资格留在这里,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也会埋在这里。 淮阴是他们的故土!不仅淮阴,自琅琊始,至广陵终,这三面皆敌的徐州是他们的故土! 关羽沉默地看着城墙上每一寸的争夺,沉默地看着那短暂而血腥的叛乱很快被镇压下去,他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 “将军?” 这个身材高大的北地汉子紧了紧自己的束腕,又整了整头盔。 “把那些冀州兵撤回来,”他说,“换徐州兵上。” “是!” “还有,”他向着身携各色武器的亲随指了指,又摇摇头表示否定,“不要长槊。” “将军不欲取长槊?那是……” “拿那对手戟来,还有一柄短刃,”关羽稍稍调了一下自己腰间环首刀的佩带,“我为先登。” 想要靠十几名,甚至是几十名民夫的暴动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是不可能的,他们哪怕手持兵器都无法胜过那些身经百战的兖州兵,何况他们赤手空拳,无寸铁可用呢? 这样的混乱引起了关羽士兵的注意,并且在短时间里造成了一小片城墙差点失守,但兖州兵立刻将那片城墙夺了回来,并且在城下又堆积起了几十具尸体。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士兵们不仅杀死了那些叛乱的民夫,还用力地鞭笞和责骂了其他城门处老老实实的民夫一顿,而那些民夫又恢复了唯唯诺诺的卑怯模样,即使被鞭打得浑身血痕,即使疼痛得在泥里哀嚎打滚,他们仍然不敢在兖州兵的兵刃下再有任何出格举动。 但这场动乱仍然带来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那些民夫也许已经乖顺,也许仍然心存反叛,只是暂且蛰伏,只等待时机来临,就要有样学样地继续在城墙上造成混乱,迎那些徐州兵登上城头,这要如何判断呢?如果判断错了,令奸细登上城墙,谁能负起这样的责任?! 如果于禁在城中,他立刻就会做出决断——那些民夫不过是被欺压得狠了,一时反叛,既无人牵头,又无人策应,根本不足为惧,当下之急仍然是守城,只有击退关羽的攻势,只有确保这座城池不失,这一切才有意义! 但于禁不在城中,守城的偏将斟酌之下,只能要求那些民夫将运来的物资置于城墙下,由士兵们自己将那些檑木滚石,木柴清水,一担接一担地,慢慢挑上去。 这样的活计既疲累,又繁琐,并且只要关羽仍在攻城,士兵们就一刻也不得休息。 几千兖州军既要当守城的士兵,又要当搬运物资的民夫,兵力很快捉襟见肘起来,偏偏就在此时,对面的主将出阵了。 关羽注视着这些自后军调遣过来的徐州兵,“我没有什么命令要交代给你们!但有句吩咐尔等须得记牢!” “将军!” “今日我若战死,死不足惜!庶民尚能轻生死,丈夫生世,又有何惧哉!”关羽厉声道,“尔等只要将旌旗插上城头便是!好叫天下皆知,淮阴复归!” “淮阴复归!” “徐州复归!” 士兵们的眼睛一瞬间便红了!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城池!那些徒劳反抗,几近可笑的民夫,是他们的乡邻亲故! 令旗挥动时,士兵们又一次扛起了云梯,怒吼着冲向了那座已经被鲜血涂满的城池! 今时今日,将军为先登!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