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时,也觉得自己是一时俊杰,我破过羌胡,剿过黄巾。治理徐州这几年,也觉自己是一方诸侯,未尝没有一点与群雄争胜的傲气。但徐州两次被破,我终于明白,我不能以兵强天下,更不能为雄主。”陶谦笑道,“我儿尚不及我,怎能将徐州交予他?不如令其牵犬东门,安享自在的好。刘备又怎会对这样一个庸才下手呢?” 陶谦从未将话讲得这样明白,但即使是这样明白的话语里,他仍然留了三分余地。 门外丹杨兵为何聚集在院落中哭泣,陶谦心中再明白不过,因此才要这样暗示这一班丹杨武将:他的儿子是“庸才”,曹宏曹豹也不过是“庸才”,刘备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没有什么容不下他们的地方,何必自寻烦恼呢? 但曹宏还是没有听懂,坚持着将那句话问了出来。 “待老使君去后,我等丹杨老革无立足之地矣!” 陶谦叹了一口气,厌烦与倦怠感又一次席卷全身,但他为了这些后辈着想,不得不又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刘备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厚养你们,不必担心。”陶谦重新将气喘匀后,把最明白也最刻薄的话说了出来,“你们也不要再逞强争胜了,若是丹杨兵当真横行天下,徐州岂能两度为曹操所破?” 听了陶谦这样的责备话语,曹宏一瞬间热血便冲上了面颊。 不错,大破曹军的并非丹杨兵,而是刘备,而是那个还未及冠的黄口小儿!他冲动地将那些没有筹谋得当的话语一股脑嚷了出来。 “那又如何?!”他嚷道,“刘备麾下那几员武将,哪个不是盛气凌人之辈?!使君还不知吧!广陵郡良贱苦陆悬鱼久矣!若不是被刘备纵容,那黄口小儿,会那么专横跋扈吗!” 陶谦躺在枕上,用将要睁不开的眼睛又看了他几眼。 他放弃说服曹宏了,这也没什么,陶谦想,这么个蠢人,刘备一定是容得下的。 “好吧,你去将刘豫州为我请来,我同他说。” 消息传到小沛,刘备再自小沛而至徐州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因此陶谦得以好好地睡了一觉,在夕阳西下时,才听人禀报刘备登门的消息。 尽管这位老人自觉已经休息充足,有了精力与神采接待来客,但在刘备眼中,陶使君病体支离,那张青灰色的面庞已经渐渐染上了不祥的气息。 对于自小失去父亲的刘备而言,这位老人待他并不完全是算计,其中也有一部分真心的器重与信任,因此他很乐意事其如父,现下看到陶谦病得这样重,脸上不免带出了一丝难过。 陶谦微笑着摆了摆手,又示意他坐于榻边。 他的确没什么力气再叙闲情,开篇便讲了正题。 “将至岁除,那位小陆将军也该回来了。” 刘备点点头,“是,我回去便写信命他回来。” 这样痛快,令陶谦升起一丝兴致,“玄德为何不问我,何故要将他召回?” “陆悬鱼是为明公守广陵,明公想换一个人选亦是平常,”刘备笑道,“这有什么值得问的?” 此时不同于彼时,不同于刘备尚无栖息之处之时。 无论是小沛,还是徐州,人心所向已明,刘备已不再心怀危惧,因此回答得也坦坦荡荡。 陶谦看了他一会儿,“待他回来,你去寻陈汉瑜,为那孩子改个名,取个字。” “召陆悬鱼回小沛”这道命令已经有些奇怪,陶谦加上这句,就更加奇怪。 刘备思索了一下,才突然明白。 “陆悬鱼此人,我再熟识不过,”他说,“他年纪虽幼,举止言谈也偶有鲁莽之处,但他心性随和,不愿与人争权夺势,广陵士族怎会容他不下?” 老人一双眼睛转动得很慢,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将目光聚在他的脸上。 “我知你信他是个好孩子,”陶谦缓缓地笑了一笑,“但你总要让他学些同士人打交道的东西,否则将来独当一方,受了人家的愚弄还不知道,是要出大事的。” 陆悬鱼虽然不知道陶谦替她订下了什么奇怪的课程,但很久以后的吕布听闻后,是称赞了这位陶使君高瞻远瞩的。 因为他此时兴冲冲地跑回了军营中,见到那几员武将,等也等不得便立刻开口了。 “我们不必挨饿了!”他说,“快将那些草根扔掉!” 张辽与高顺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