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失笑,“金锭子哪会这么轻,一掂就掂出来了。”说着,漫不经心地将纸扔到一边,却找出自己盛绢花的匣子来,“……我平常做的,这几支是阿齐做的,你挑两支戴着玩吧?” 易齐的手艺比易楚好,做得绢花更精致。 柳叶本打算全选易齐做的,可想了想,便一样选了一支,分别是大红色的牡丹花和浅紫色的丁香花。 易楚笑道:“牡丹花虽好看,只能过年过节时图个喜庆戴戴,倒不如这支粉色的茶花,平常也可以戴出去。” 柳叶觉得有道理,便将牡丹花换成了茶花,立刻插在发髻间,整个人顿时鲜亮不少。 易楚连声夸赞好看。 柳叶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兴高采烈地走了。 易楚看着桌上的两张纸,只觉得眼眶发热,有水样的东西慢慢溢出来。 一张是田契,大兴县五百亩山林地,两百亩旱田。 是在官府验证过的,契尾盖着三寸左右,方形,刻着篆体字的红彤彤的大兴县衙官印。 而所有人上面,赫然写着是易楚的名字。 立田契是必须有买卖人双方、四邻或者众人签字画押的。 未婚女子不能有田地房屋等私产,除非是家中长辈拿着婚书到官府过目,说明是女子的嫁妆。 易家并没人去大兴,也不知他是怎么办成的。 另一张却是个寸许宽的小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等我”。 字是馆阁体,凝练厚实,压在易楚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他让她等他。 等他做什么? 她已在父亲面前发过誓,今生再不见他的面。 之所以,赶得那么紧做好鞋跟袜子,就是想,以后等他穿着自己做的鞋子,也会时不时地想起自己。 就像当初,他送给她梳篦与手镯,说过的那样,“即便你不戴,好歹是我费心为你选的……等过上十几、二十年,你女儿出嫁了,或许看到它们,还能想起我的名字,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知足。” 说到底,她仍是放不下,她也怕,怕经年累月过去,他终于忘却了自己。 可现在,他说“等我”。 她能等吗? 她已经没有资格等他了。 易楚忍不住想起那夜,他披着满身月光如天神降临般站在医馆门口,坦然地说,“是我。” 他跪在她身旁,衣襟沾着茶水,却一而再地重复,“我来求娶阿楚。” 他还说,在大兴盖座祠堂,在晓望街买处宅子……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想那么长远。 易楚含着眼泪笑。 泪眼朦胧里,是他温柔又霸道的身影,“你的眼泪怎么那么多……你专门会折腾我……” 她就是爱折腾他,又如何? 以后再也没机会折腾他了。 他会牵着另外女子的手一起守岁,一起看雪,一起在冰上凿洞捉鱼靠着吃。 他会夜半三更时跑到另外女子的闺房,像呵护婴儿般抱着她,哄她吃点心……或者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他们会正大光明地手牵着手到积水潭赏花灯,放河灯,分吃同一块点心,喝同一碗汤。 易楚怅然地打燃火折子,将字条烧成灰烬。 而地契,与银票以及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收在匣子里,细心地锁好,而后,走到院子里,隔着围墙将钥匙扔在了大街上。 ** 易郎中病好后就下了床,仍是穿着头先的宝蓝色长袍,可同样的袍子穿在身上却空荡了许多。易郎中瘦了不少,眉宇间也少了往日那般的温和平静,反而多了几分愁绪,眉头总是蹙着。 易楚赔着小心问:“这些天一直仰仗顾瑶姐弟照顾爹,要不要备点礼表示谢意?” 易郎中淡漠地点点头,“也好。” “我写了个单子,爹看看可使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易楚是跟易郎中学的字,写的是规规整整的正楷。 纸上写着四样礼,给顾琛的两支墨锭和半刀宣纸,给顾大婶的一瓶养气丸,给顾瑶的是半幅西湖水的绢纱。 都是家里现成的东西,并不需要特地出去买。 易楚等了片刻,问道:“要是可以,让阿齐明儿一早送过去?” 易郎中“嗯”了声。 往日出门送礼置办物品等杂事都是易楚来办,她性子温柔,行事也大方,左邻右舍没有不喜欢她的。 易郎中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她面色很平静,低眉顺目的,看上去亲切温柔跟往常并没什么不同。 可易郎中清楚地感觉到易楚变了,往常她会撒娇,会嬉笑,黑亮的眸子里散发着动人的光彩,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犹如一潭死水。 都怪那个厚颜无耻行为不端的辛大人。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