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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中尉宠儿。

    目光再向外移,原来昨晚落了一场小雪,却并不尽兴,只在庭中地上结了一层凝滑薄冰,枯枝都不再摇摆,好似被冰雪封住了一般。

    看这架势,午后还须有雪。

    张士昭给各宫送来九九消寒图,隔着门脸望见内室中斜斜坐着的一个影。孤清的白衣,杳渺的长发,见了他,嘴角似笑非笑。张士昭脚底猝然一滑,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承香殿。

    许贤妃披了一件袍子便出来,口中道:“何事这样急?圣人还在眠中。”

    张士昭压低了腰,声音细不可闻:“贤妃娘子,今年那戚才人实不足惧,那殷娘子,才是个祸根啊!”

    ***

    淮阳王云瑾得了林丰还报,心知高仲甫有意做这个媒,先有了八分底气。御宴他向来迟到,这回却冒雪赶了个早,收束齐整,往殿前一站,也有几分冠带风流。大风穿殿,宫女内监们忙着张罗火炉,张士昭见到淮阳王,跺脚便道:“殿下怎么来得恁早?东西尚未收拾好,可得委屈殿下了。”

    “不委屈,不委屈。”段云瑾笑着,负手在前殿踱了两圈。张士昭吆喝着将三殿摆出一条通衢来,中间一片空地,用以歌舞百戏。过不多时,教坊司的乐伎伶人一个个抱着琴箫钟鼓地来了,乍然紧骤起来的风雪中,段云瑾瞥见了一抹与雪同色的影子。

    白的衣,白的裙,一步步在雪地中挪着。脸上披下白的帷幕,段云瑾看不见她的容貌。只是那步履从容坦荡,身形又柔姿款款,几乎将他心底最深处的痒都挠到了。

    怎么上回去教坊司却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啪”地一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还没回头便听他咋咋呼呼叫起来:“哎呀原来是二弟,我还道是五弟……”

    他头痛,自己和五弟难道就那么像?东平王段云琮偏偏睁眼说瞎话:“我明明看见五弟在这里的,你是不是五弟?你莫以为自己变了二弟的样子我便认不出你……”

    段云瑾撇了撇嘴,不想与一个傻儿多作争执,再转脸去,那白衣女子却已不见。

    ***

    段云琅自麟德殿下的回廊拐进东亭,便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水玉栏杆旁,低头擦拭那管白玉笛。

    他看了她多久,她便擦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终于将话说出了口,却显匆促,她蓦然抬头,仿佛是这才发现了他。他又亡羊补牢地加了一句:“三品以上方能来的。”

    她凝着他,不言语。

    他站在阶上,雪片一点点覆盖了他脚边,又飞上他皂色的锦靴。他忽然想起四年前也是这样大的雪,四年前的那一日,同今日几乎一模一样,雪花落下时,能清晰看见空中相连成一串串的白色印迹,像是平空渗出的泪痕。

    他守在秘书省的窗前,从秋到冬,一任那雪花落了满肩,将自己小小的金靴漫得湿透了。当那寒凉终于自脚底浸透全身,他才终于明白,她不会再来了。

    那会儿刘嗣贞还只是少阳院使、太子家令,喘着气哭着求他:“殿下,您便不为自己想,也为德妃想想,她就您一个孩子,便在天上,想必也时时刻刻为您悬着心……而况颜公一门老小安危荣辱,也全系在殿下一人身上,殿下怎么还这样胡来……”

    低下头,寡淡地一笑。

    他当时是真的太胡来了reads;还归长安去。

    可是他不确定,如果重活一次,他是否就能抵抗住那窗下红衫的诱惑,是否就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位,而压抑住那一浪浪在心头汹涌拍击的大潮。

    那一日,他归去少阳院,外宫城便来了人,传圣旨命他速去延英殿。

    那一日,圣人开延英奏对,召宰相及两省、御史、郎官,疏太子过恶,议废之。

    十三岁的小太子从没上过延英殿,高高的台阶爬得他气喘吁吁。他好不容易爬到那丹陛之上,便听见父皇对众臣说:“此子顽劣不化,是可为天子乎?”

    有御史中丞泣涕俯伏曰:“太子年少,容有改过。储位一国之本,岂可以轻动!”

    给事中却哭得比他更惨:“本性如此,如何改过?今日是小儿荒嬉,来日是天子荒嬉,一国之本,莫非便要交与这样的顽童?!”

    ……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想护他的人哭,想废他的人也哭。个个都争得面红脖子粗,他懵懵懂懂地站在一旁,反而成了这场闹剧中最无关紧要的角色。

    最终,父皇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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