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晨下意识地叫住她:“周姑娘!” 周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朱晨手心倏地冒出一层细汗,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上前搭话道:“周……周姑娘伤怎么样了?” 周翡道:“不碍事,多谢。” 她鬓角被细汗微微沾湿,神色是一如既往的爱答不理,但朱晨却莫名觉得她身上有了好大的变化,那少女清秀的眉眼间原本的一点急躁之色悄然散尽,变得平静而幽深,好像天塌地陷也不能再让她色变。她似乎已经站在了更远的地方,让朱晨瞬间生出某种根深蒂固的自惭形秽。 朱晨又问道:“那位……那位谢公子呢?” 周翡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说道:“他有点事,先回师门了。” 朱晨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说,可又偏偏说不出来,出了一层战战兢兢的虚汗,周翡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朱晨看得越发紧张。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李晟惯常耷拉张讨债的脸,不客气地冲这边喊道:“周翡,你昨天不是说要早点走,怎么还磨蹭,吃不吃饭了!” 周翡一皱眉,感觉李晟这腔调活像大当家亲生的,便冲朱晨一点头,转身走了。 春寒料峭,晨间水露微凉,落在他头颈间,朱晨看着周翡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将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在心里说了一遍。 “我们朱家祖籍洞庭,后来随霍堡主南渡,便搬到了湘江一代,背靠青山而居,山间有一条宽宽的水,浅处涉水方才没过脚踝。这些年兴南镖局名声渐衰,家道中落,虽不怎么富裕,但庭中栽满了杏花,这时回去,若是脚程快,刚好能赶上杏花如雪。这一路多亏你们仗义相助,要是肯赏脸到朱家庄一叙,让我聊尽地主之谊……” 然后他看见周翡懒洋洋地走过拐角,冲那边的人骂道:“来了,催命吗?” 终于还是没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朱晨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收拾起满心遗憾,想道:“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 然而他终身没有能等到下一次机会。 闹剧似的征北英雄会仓皇结束三天后,昏迷的谢允被同明大师带回蓬莱,周翡对此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往深里问,他们与兴南镖局众人分道扬镳,快马加鞭奔蜀中而去。途中杨瑾接到“小药谷”擎云沟家书,总算还想起自己是家主,只好与周翡约定下次再来比过,南下而去。 烟花三月里,前线正在对峙,第一批望风而逃的百姓已经在南方扎下了根,而战火居然还在多方扯皮里没能烧起来。 飞卿将军闻煜将一件加了厚的大氅搭在周以棠身上,周以棠正在看一封折子,头也没抬道:“多谢。”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伸手一拢,突然愣了愣,仔细一摸,问道:“李大当家送来的?” 闻煜奇道:“这怎么能摸出来?” 周以棠的手指一捋,便见那加了棉花的地方线没缝紧,居然被他捋下了几根棉线。周以棠低头一笑道:“见笑。” 闻煜:“……” 欺负别人老婆离得远。 这时,一个亲兵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将军!周大人,外面有人求见,拿了这个。” 周以棠一抬头,见那亲兵捧着一把断刀。 ☆、第120章 碎遮 闻煜诧异道:“什么人这么放肆?” 周以棠站了起来。 闻煜:“先生?” 周以棠拿起那把断刀仔细查看,见那是一柄没开过刃的新刀,刀口还发涩,是有人以外力一下震断成几截的。 周以棠突然便笑了,骂道:“讨债的混账东西,叫她进来。” 闻煜一愣,周以棠为人喜怒不形于色,对上不卑、对下不亢,乃是个谦谦君子的做派,哪怕门外是曹仲昆亲临,周以棠也必说“请”,而非“叫”。 他正在疑惑间,亲兵已经退出去了,片刻后,领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来人背光而入,长发扎着,身穿劲装,背后斜背着一把古朴的苗刀,进门时自然而然地往闻煜身上瞥了一眼。 闻煜也是习武之人,对别人的气息极其敏感,来人进门时,他尚未来得及打量对方相貌,已经先行一凛,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将重心落到左脚上。 然后他便见那人毫不见外地冲周以棠一伸手,说道:“爹,我的刀呢?” 闻煜吃了一惊,听了这句话,再仔细一端详,才认出来的居然是周翡。 他上一次见周翡,还是在衡山那三不管的客栈里,距此时不过一年光景,却居然没能一眼认出她来。 倒不是这姑娘长到十七八岁的年纪m.HzgJjx.cOM